“大爷的,你就拿我打镲吧。野人山都走过来了,还有什么苦爷们扛不住的。剃头佬,你怎么不退?你是跑路才入的行伍,也不是为打鬼子。没听老卡说啊,入了A排就是九死一生——你说你往哪跑不好跑,偏往鬼子枪口下凑。”
“就他妈你长了卵蛋,老子也是中国人!”
花子凑到剃头佬跟前问:“老大,你说A排到底是干啥的?”
“就是杀鬼子第一个上!”剃头佬咋咋呼呼地答一句。
“我说花子!你他妈究竟有几个老大?”费卯又骂上了。
花子干笑一下:“班里除了大个儿和宝七,都是我老大。”
“听见没?丫挺的瞧不起你俩嘿!”费卯趁机撺掇大个儿和宝七收拾花子。
大个儿呵呵一笑,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宝七佯怒,冲上去就揪住了花子的一只耳朵:“说!我是不是你老大?”
花子痛得嗷嗷叫,“你是我爷爷还不行!”
岳昆仑看着他们打闹,心中喜忧参半。不知道这一班弟兄能不能全部通过训练和考核,是再苦再难,他也一定得留下,他追上第5军就是为了打鬼子,一线是他想去的地方。岳昆仑估摸着青狼也是这样想的,杜克走后他一言不发,眼中那种仇恨的亮光更亮了。
几天后岳昆仑一班人被送去了一个专门的训练营,和他们一起送到的,还有几百名志愿老兵。新装备很快发到了每个人手里,全套的美式装备——M1钢盔;装有10组8发加兰德步枪弹的步枪腰带;手枪腰带;一个紧急随身医疗包;由帆布背包、杂物干粮挎包和M1936挂件三部分组成的背包挂具;装有铁铲或工兵拆卸镐的帆布袋;单兵水壶加水壶套;绵质斜纹作战裤和绵质斜纹衬衣;M1941夹克、M1938绑腿和3型作战靴。把这些繁杂琐碎的东西全部披挂上,确实比英军那套东西看着威武雄壮。可大伙没能高兴多久,加上步枪、雨衣、杂物这些东西,单兵负重接近30公斤。
美国大兵是属骡子的!一片骂声。
在训练营里岳昆仑一班人意外地遇见了一个故人,野人山供给站的站长,他志愿报名参加特训选拔。也许是看这个班没个年龄稍长的人,杜克让站长当了这个班的班长,费卯成了班副。
苦到不堪忍受的丛林作战训练开始了。除了睡觉,永远背着全套装备,他们算见识到杜克说的“极限”了。
匍匐前进:烂泥、刺网、荆棘、内脏碎肉……
翻越障碍:堑壕、铁丝网、高墙,高到叫人头晕的独木桥和溜索……
武装泅渡:皮筏、木筏、缆绳、利用雨衣背包作浮具……
野外生存:分辨方向、帐篷宿营、忍受饥渴、吃树皮草根、吃昆虫生肉……
实弹射击:测距、伪装、静靶、动靶、近射、远射、站姿、蹲姿、坐姿、卧姿……
等等等等,不一而论。
宝七一伙人嘴上骂娘,心里却是服气的。史迪威在大会上说过:“练兵是为什么?是为了狠揍日军。”中国军队要都能接受这样的训练和装备,小鬼子还能猖狂到现在?大伙私底下都这样议论。所有的训练科目最后都要考核,不合格的就得灰溜溜地遣送回国。这太丢人了,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死去的弟兄都交代不过去。大伙咬紧后槽牙捱着,他们不怕吃苦,他们是苦过来的,他们要通过考核,他们要打回缅甸去。在这期间他们惊讶的发现,青狼也是个神枪手,一班人都不知道青狼和岳昆仑谁会更准些,俩人没有比过。
两个月下来,几百人淘汰得不足三成,有中途退出的,有单项考核通不过的。岳昆仑那一班人倒一个不少,谁也不想被当成孬货。
此时的驻印军经不断空运补充,已由8000人扩充到32000人,从单兵战术到协同作战,全部由美国教官进行规范化训练。兰姆伽基地每日黄沙滚滚、杀声震天,就像一炉沸腾的钢水。
风把藤缆吹得晃晃悠悠,花子就像藤缆上的一个果实,也在随风摇晃,他觉得自己再也爬不动了。往上看,离终点还有七八米;往下看,一班人正仰头望着他。
“我没力气啦——”花子喊。
杜克看一班人一眼,把笔尖放上了考核簿,准备在花子的名字后面打个红叉。这已经是花子的最后一次机会,前两次他这项训练的考核都没能通过。
“长官……都不能再等等?”岳昆仑望着杜克。
杜克想一下,还是收起了笔。
“花子!再加把劲!加油啊!”弟兄们在喊。
“花子——”剃头佬冲上面挥舞着拳头,“你要敢不爬完就下来,我杀了你——!”
花子眼眶一热,这一班弟兄是不想抛下他,要离了他们,活着还有个什么劲。花子一口咬上了手臂,钻心的疼痛带来力量。
花子从高架上下来,昂首挺胸的模样像个凯旋的英雄。一班人欢呼着冲上去,给他一拳踢他一脚。花子的笑里带着泪,他通过最后一项考核了,他不会被丢下了。
杜克合上考核簿,脸上闪过一丝放松和笑意。528名老兵参加训练考核,淘汰到现在还剩下34人。杜克没觉得人少,A排已经基本成型了。
“岳昆仑和青狼跟我走——”杜克的背影已经远了。
丛林中一片开阔的营地,由木头和竹子搭建的房舍和刁斗,来回游弋的日军巡逻队,重机枪壕里不停叫嚷的曹长……这是一个日军据点。岳昆仑和青狼各趴在一丛茂密的植物后面,身上的伪装网和脸上的油彩让他们和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俩人都握着一杆狙击步枪,目光透过瞄准镜盯住一栋建筑的出入口。目标出现了,一名大佐军衔的日军军官从屋里走出来,前面挡着几个卫兵。青狼的呼吸变急促了,眼里透出凶光,食指死死地扣住扳机;岳昆仑却没什么变化,目光依旧清冷,食指放松地搭在扳机上,枪管跟随目标微微移转。他们只有开一枪的机会,枪声一响,刁斗上的哨兵和重机枪壕里的射手马上就会发现他们的位置。现在还不是开枪的最佳时机,岳昆仑在捕捉目标的头颅完全露出的一瞬。
日期:2009-09-03 15:54:30
杜克透过玻璃看着眼前的一幕,身后满是仪器。
“军士长,青狼的心跳加快了20%,血压也在升高。”一个美国中士看着仪器说。
“岳昆仑怎么样?”杜克问。
中士回头笑着问杜克:“他是不是睡着了?各项指数没有任何变化。”
屋里红灯一闪,是青狼开枪了,没有击中目标。绿灯紧跟着一亮,目标中枪,岳昆仑开的一枪。
灯光瞬间大亮,丛林和营地消失无踪,杜克走进来。岳昆仑和青狼从草丛里爬起身,身前是一块白布。丛林和营地的景象是投影,这只是一次模拟实战。
“长官,再让我试一次。”青狼也知道他失败了,满脸的不服。
杜克盯着青狼的眼睛,冷冷地说:“在刚才的行动里你已经死了。”
“刚才是失误,我不相信我打不中!”
“你的枪法是很好,但射击精准只是狙击手的一部分。冷静、伪装、耐心、观察力……每一个细节都能决定狙击手的生死,也能决定全队人的生死。”杜克转向岳昆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A排的狙击手,也是全排人的保护者。”
青狼和岳昆仑一前一后进的寝室,花子颠儿颠儿地迎上青狼,问:“老卡叫你俩去干啥?”
“滚犊子!”青狼一声暴吼,眼珠瞪得滚圆。
花子看一眼后面的岳昆仑,嘴唇动动还是没问,臊眉搭眼地走开了。
费卯瞥一眼青狼,话中带刺地说:“花子,瞧见人家虎着脸还往前凑,你还真没眼力价儿。人家多大个人物——”
青狼没心情跟费卯打嘴仗,把自己砸上了铺位。
岳昆仑刚在自己铺位上坐下,剃头佬从上铺探出头,“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
“他娘的,跟我还保密……”剃头佬缩回头,手指在舌头上蘸下继续点钱,那些印度卢比是他这几个月存下的军饷,“我说,明天是礼拜天,晚上有没人出去玩?”
“就是要出去也没你的份噻。”宝七答。
“再不出去转转,老子非得憋出毛病来。”
这时候传令兵跑进来,“排长命令:今晚提前熄灯就寝,明早准备出发!”
“干什么去?”花子问。
“不知道。”传令兵说完就出去了。
“站长,老卡是要带我们去哪?”花子紧张地望着站长。站长已经不是站长,他现在是A排三班的班长,可大伙都习惯了这么叫。
“亏你还是个老兵,不该知道的别瞎打听,晚上早点吃饭早点睡。”站长回答。
大伙心里都明白,他们得离开兰姆伽了,就算不知道去哪,也知道是往有鬼子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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