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马士英,明末奸臣,贵州贵阳人。他卖官鬻爵、贪赃误国,南明政权覆没后被清军擒杀。据史书记载,马士英的官邸就在南京市鸡鹅巷)
参加受降仪式的仪仗兵大多都留在了“陆总”,但蔡智诚却选择了归队。当时,他正考虑着要不要退伍,所以对养尊处优的司令部后勤工作不感兴趣。
伞兵回二队,姜键队长很高兴。他拍着蔡智诚的肩膀说:“好兄弟,真不错。快换上西装,我带你去阅兵!”
阅兵?阅什么兵?
十几个人挤在一辆中吉普上,径直冲到了夫子庙。军官们嘻嘻哈哈地走向码头,登上一条大号的楼船,蔡小伙这才明白,原来是要“艳游秦淮河”。
蔡智诚没有来过南京,但他很早就已经从诗歌和散文里知道了秦淮河的名声。在他的想象中,秦淮河应该是迤俪的画、哀婉的歌,是俞平伯笔下的“灯月交辉”和朱自清文中的“烟霭朦胧”,而且,秦淮河的歌女也应该是清雅的、娇柔的、才艺兼备的,粉白黛绿之中还带着几分书卷气……
可一走到河边,蔡智诚就失望了。放眼四周,所谓“蜿蜒的”河道其实是狭窄的水沟,所谓“碧阴阴”、“厚而不腻”的河水其实黝黑一片,还咕嘟嘟地泛着泡沫、散发出令人生厌的恶臭。登上画舫,甲板前聚集着一群女子,尖利的嗓门、傻傻的笑,艳红浓绿、吵闹泼辣,哪里显得出“袅娜的倩影”和“梦幻般的情丝”,简直活脱脱的一个人肉市场……蔡大学生几乎快要崩溃了。
不过,姜键他们倒显得很满意。一帮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饶有兴趣地视察着妓女们列队而过……
哦,闹了半天,这就是“阅兵”呀!
伞兵们在秦淮河“阅兵”挺开心,可没过几天,何应钦总司令也要阅兵了。
1945年的10月10日,是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国庆节,国民政府决定在首都南京举行隆重的庆祝仪式,内容就包括大阅兵。
那天早晨,伞兵部队在南京大校场机场(军用机场)集合,分成三个批次登机,然后飞到明故宫表演空降。机场上来了许多记者,“喀嚓喀嚓”地拍相片,据说,在伞兵们降落的地方还有电影公司等着拍电影,这让蔡智诚觉得十分好笑——自己总共只跳了三次伞,第一次是训练,第二次是打仗,第三次就可以上电影了,真是进步神速。
只可惜,蔡智诚那一天的落地效果很不理想,他掉到机场外面去了。所以,电影摄像机的镜头里肯定没有他的影子。等他好不容易跑到召集旗跟前,新6军已经开始操练分列式了。
“双十节”这天,南京市中心的新街口广场上树立着中美英苏四国领导人的巨幅画像,画像前面搭了一个巨大的检阅台,在台上校阅部队的是陆军总司令何应钦上将。
担任阅兵指挥官的是新6军新22师师长李涛(后任新6军军长,辽沈战役中被俘),新22师的全部人马都参加了分列式。整整一个师的部队在大街上开步走,场面确实十分壮观。
受阅队伍从明故宫机场出发,走到新街口检阅台,实际上就是沿着中山大道行进了三公里。走在队列前头的是军旗护卫队和师长、副师长,然后依次是军官队、骑兵队、步兵团、战防炮营(由二十四辆吉普车牵引)、山炮营(用骡马拖拽)、通讯营、辎重营(战车部队)……伞兵部队乘坐着卡车接受检阅,经过标兵位置的时候,军官大吼一声:“敬礼——”,顿时军乐大作,全体官兵向校阅台行持枪礼,那架势真是有模有样。
新6军第14师的部队在中山路两侧担任警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个个威风凛凛。拍照片的记者和拍电影的摄影师在人群之中跑来跑去,气氛激动人心。后来,这些场景都被收进了一部记录片,片名叫做《还都南京》。
最后说句题外话。
在“蒲公英”第十章中,马甲曾经念过这么一段民谣:“吃菜要吃白菜心,当兵要当新六军”,有朋友觉得不对,说应该是“吃菜要吃白菜心,打仗要打新一军”,因为很多书上都是这么写的,而且新一军的实力也比新六军强……朋友们说的很对,但马甲也没有讲错,咱们各有各的道理。
“吃菜要吃白菜心,当兵要当新六军”这句话,最早并不出自东北,而是出自《还都南京》这部记录片,而且它也不是电影编导的创作,而是南京市民当时的口碑。原因是新六军的军容、军纪和装备不仅比日伪军高出一截,比第三战区的其他国军部队也漂亮不少。
说起来,“吃白菜心”之类的话,原本就是江苏一带的俗语(后面可以连缀各种人生理想),比如早些时候还有“吃菜要吃白菜心,当兵要当新四军”的说法。
对新六军的这句褒奖,随着电影从江苏传遍了各地、也跟着新六军传到了东北,所以,有一段时间,东北的女学生都比较乐意嫁给新六军的军官。
而“打仗要打新六军”这句话,则出自南满军区三纵,时间是47年初的四保临江战役期间。歌词的全文是“吃菜要吃白菜心,打仗要打新六军;菜心味甜营养好,消灭新六军建功勋。同志们大家来竞赛,看看谁是大功臣”。
后来,这段小调传唱到整个四野,而里面的“新六军”也根据敌情变化改成了“新一军”,这大概是因为新一军作为机动兵团的主力,与东北解放军各部队交战较为频繁的缘故吧。
总之,无论是新一军还是新六军,都是四野嘴里的“白菜心”,因为,他们最终都被人民解放军吃到肚子里去了。
(待续)
第十八章留美预备班
第十八章留美预备班
1945年的“双十节阅兵”,也许是何应钦宦海生涯的最顶峰。从这以后,如日中天的何总司令就开始走了下坡路。
老何之所以倒霉,根本原因是由于他此时的声望过高,已隐隐地对蒋委员长构成了威胁,但其中还有一个导火索——在年底的“整编会议”上,何应钦提议把陆军总司令部迁移到北平。这个建议得到了许多黄埔系将领的支持,使得蒋介石觉得“何婆婆”有另立山头的企图,所以当机立断,撤消陆总司令部、改派陈诚接替参谋总长,并且把何司令准备带到北平的精锐部队统统打发到东北去了。
于是,1946年,何应钦只好带着老婆和五个随从“出国考察”。在美国住了一年多,何家老两口别的没学会,却双双昄依了基督教,并从此成为了虔诚的基督徒……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1945年10月10日,就在伞兵部队参加南京“双十节阅兵”的这一天,国民党和共产党在重庆签定了“国共双方代表会谈纪要”,也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双十协定”。
事实上,在这之前,蔡智诚他们已经知道毛泽东主席到了重庆、正与蒋介石总裁一起商讨国家大计。当时,大家都对谈判的进程十分关心,都盼望着国共双方能够谈判成功、盼望着劫后余生的中国再也不用打仗。
在进行和谈的那段时间里,南京四郊的枪声依然没有中断。国民党军和新四军二师(罗炳辉部)在苏南地区多次发生武装摩擦。刚开始,新六军和七十四军都不知道如何对付游击队,几次冲突都吃了亏,汤恩伯(京沪卫戍区司令)顿时火大,紧急起用汪伪政府的“首都警卫军”,并且以这帮“清乡专家”为主力、实施突击扫荡,这才把溧水和句容地区的共产党武装打跑了。
——顺便介绍一下。汪伪政府的“首都警卫军”是伪军的精锐,下辖三个师,装备水平和训练水平比较高,有“清乡专家”和“第一军”之称。他们在日本投降后没有被缴械,而是直接受“陆总”的指挥,后来,伪警一师被编入74军51师(即整74师51旅),警二师则被编入74军57师(整74师57旅)——所以,被消灭在孟良崮的整编74师的官兵并不全都是“抗日英雄”。
当然,共产党这边也有类似的情况——“警三师”师长钟健魂(解放后曾任上海铁路局副局长)对国民党的改编方案不满,于是率领一个团投奔了新四军二师,后来,这七个连被编入华野7纵55团(该团的1营有红军底子),从而使55团一举成为7纵的头号主力。而这个7纵55团,就是后来的11纵31旅91团、解放军29军85师253团——也就是在金门岛被国民党军吃掉的徐博团。
当时,伞兵部队的主要任务是担任南京江浦方向的侦察警戒。10月底,先前十分活跃的新四军逐渐销声匿迹、失去了踪影,南京城周围也显得太平了许多。于是,三支伞兵队就奉命返回昆明基地进行休整。
临离开南京之前,蔡智诚又去了趟何公馆、向何纵炎先生道别。“何幺叔”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小蔡回答道:“准备回学校继续念书”,何先生就说很好很好,还说“回去劝劝你家老爹,社会形势变化了,脑筋不要那么死板……”。蔡智诚这才知道父亲与何家兄弟闹翻了。
事情是这样的。45年,蔡智诚的父亲蔡式超在贵州邮政储金汇业局分管邮政储蓄业务。这时候,通货膨胀现象已经十分严重,面对严峻的形势,银行系统采取了应对措施:一方面努力吸纳社会存款、另一方面尽量减少对外放款。可是,就在蔡式超竭尽全力推行“爱国储蓄”、“有奖储蓄”、“节约建国储蓄”的同时,何纵炎等人却依然肆无忌惮地大量放款。
抗战胜利之后,政府高官们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成立了成百上千家“实业公司”,这些公司打着“农业补助”、“恢复制造”之类的“民生”旗号,申请的全都是低息、甚至无息贷款,可事实上,他们一拿到钱就去采购物资、囤积商品,没有一分一厘用于实业建设。这样一来,少数有权有势的官僚借着“接收”的机会大发横财,而市场物价却直线飙升,通货膨胀的势头再也难以抑制。
为了这件事,蔡式超多次与何纵炎发生争吵,但始终不见成效。45年10月,蔡经理发现,从9月中旬到10月初的这段时间里,贵州储汇局的放款金额达到了创记录的120亿法币,而该局在44年全年的存款总量也不过400亿而已,老蔡先生再也按捺不住,当即在墙上贴了一张告示,宣布与何家兄弟断绝往来,然后挂印而去、回遵义老宅睡大觉了。
就这样,蔡何两家从此中断了私交。以后,蔡家人留在故乡自食其力,何家则移居到了海外、继续发展和发财。
1945年11月,蔡智诚回到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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