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铸的番号》
第11节

作者: 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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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远气急败坏,心说:让你讨论你不吱声,这边我做总结性指示了,你他妈才跳出来。资格再老,也得懂连队规矩,知道谁是大小王。想拆台闹事,门都没有。

第三章 突发事件(二)

  “那你说该怎么办?上级指示不落实了?隋猛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兵,他的特点你比谁都清楚。”高远好像征求意见,态度却很生硬。头一天已吵过一架,略占上风,这会儿底气十足。
  “别忘了,你跟隋猛是同年兵,还是老乡。”
  于继成没有直说,在场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原意就是:你高远虽贵为一连之长,可毛还太嫩,也不过是我于继成亲手带出来的新兵。
  高远从不否认这个事实,他为此还感到骄傲自豪。新兵超越排长,领导排长,说明了什么?只能说明此新兵非一般新兵,那叫出类拔萃。
  “于副连长,你当初教导我们,落实上级指示要不折不扣,军人以服从为天职。”
  “高连长,我还告诉过你一句话‘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那好吧,请副连长同志具体分析一下。”

  “那好,我就再帮你分析一次。团里的通知破绽百出,大家刚才讨论的都很清楚,包括你的意见在内,都知道那是机关在瞎指挥。对这样的通知,可以执行,落实上没什么问题,关键是如何落实。我们连除了本连哨位,这个月还担负营门岗。在我们连哨位上划两道线还好说,进出的大部分是自己人、内部人,没什么陌生人。而营门岗就不同了,正面是一条道路,道宽不过六米,隔道就是老百姓的菜地,还有好几家地方小卖店、饭店。地里、店里、过路的差不多都是陌生人,他们不可能知道咱们部队的口令,距离还都在十米之内。你不会让哨兵把出来拉屎撒尿的人当佰生人吧?问两声口令不应答,就一枪把人家撂倒吧?”

  高远觉得于继成分析的有理,但抬杠子因素更多。谁会那么傻那么干呢?他刚要反驳,于继成又说话了:“我要说的不是开枪问题,也不是怎么对付隋猛,怎么对付陌生人,我要说的是怎么管住自己人。按照团里要求的双人双岗,我们连每班岗就是六个人,一晚上九班岗,全连除去新兵三十多人,再除去连部、炊事班、探家休假、外出集训等人,在位也就六七十人,几乎每人每晚都要轮一班岗,连菜班的人都要站岗。大家想想,六枝枪,几十发实弹,每晚在这么些人手里传来传去,发生枪弹事故的概率得有多大?连里有没有思想觉悟差的人?在部队这种严格管理的环境下,有没有承受不住压力,做出极端行为的人?不算这些,有些年轻的同志把握不好行动方法,走火事件也极有可能发生。咱们千万别打了所谓的陌生人,更别伤了自己的人……”

  高远打断于继成:“依你的意思,咱们以后连实弹射击都不要搞了。这个思想觉悟有问题,那个会做出极端行为,干脆站岗都别带枪,拎根烧火棍得了。谁都不相信,难道我们的战士都是罪犯?难道你想把我们的战士都当罪犯似的关进去看起来?”
  “问题是连队的复员兵已经有人成了罪犯。”
  于继成此言一出,语惊四座。高远顿时气得马脸一阵红一阵黄,一会儿像个“枣红马”,一会儿又成了“黄膘马”,最后定格在“白马”。其他人也坐不住了,他们在六连生活战斗多年,把六连的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现在有人居然自揭伤疤,把大家都不愿相信的事实捅出来,还是本连最老的同志。谁都无法接受,可又不得不接受,六连确实出了“罪犯”。


第三章 突发事件(三)

  多事之秋,六连一个复兵成了杀人犯,还成了全国通辑的逃犯,好像全六连的人都成了罪犯,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抬不起头来。各级工作组,首长、机关一拨一拨走马灯似的造访六连。同样是这伙人,以前都是前来观摩,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调查。连地方公丨安丨机关也不远千里来六连核实情况,把六连的干部们忙的焦头乱额,一天光红塔山就得抽上好几条,把连长高远气的,恨不得把全连拉出去,即刻抓到隋猛,把情况核实清楚,少让这伙人再来添乱。

  到了晚上更闹心,院里的岗哨时不时的高喊口令,哗啦哗啦的拉动枪机,做上膛动作。每哗啦一下,就像拿干部们的神经当琴弦拨拉,当时就把屋里的干部吓得一哆嗦,然后值班排长跟火箭似的飞出去,有时候连衣服都不穿。到外面一问,当场能气个半死,全是猫、狗、耗子、黄鼠狼子之类的捣乱。
  高远被折腾了几次,后来干脆不怎么睡觉了,弄几张武打、枪战类的影碟,一个人在屋里成宿隔夜的“拳打脚踢”、“呼哎哈嗨”。每听到外面哗啦的动静,就一个蹦高窜出去,问不两句就是一顿臭骂,骂过几回,终于让快要沸腾的院子恢复了平静,像个夜晚的样子。
  平静没坚持多久,一声长嘶把全连睡着的,没睡着的人都惊得猛一激凌。睡着的人觉得做了噩梦,还是那种妖魔鬼怪凄厉索命的噩梦;没睡着的人觉得凄惨无比,像听到受伤的老狼临死前发出的绝望哀唣。
  高远正在电视前聚精会神,他看的是部美国大片,片名没太注意,讲述二战诺曼底登陆的。残酷的战争场面,并没有让他觉得吹嘘得神乎其神的大片有多神。他是战术型的指挥员,喜欢看双方的排兵布阵,结果片子并没有给他介绍这个,而是反复的渲染暴力和血腥。看了半天,高远很疲倦,战争就是暴力和血腥,这点勿容置疑,影片连真实的十分之一都表现不出来。只有一点让高远产生了短暂的共鸣,大战前短暂的寂静,那是个复杂的时间,参战的官兵,不管是预先得到命令,预知突然性进攻的盟军一方,还是被动防御不知凶险即将到来的德军一方,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空气中弥漫的全是杀气。恐惧、焦躁、无所适从,所有人都把他们内心的复杂刻在脸上,时间成为凝固、短暂和漫长的混合,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在那一刻被证明得完美无缺。

  听惯了好几天夜晚的“哗啦”,猛然被带到大战前夜般的寂静,高远很不适应,心情烦躁得像一头小猪被扔到滚热的火炉里连烧带烤。突然电视里传来轰炸机的嗡嗡,德军阵地上防空防空警报四起,像野狼的最后嚎叫。高远还没反应过来,院子里那声可以跟任何警报相媲美,比任何尖叫都凄怆的哭嚎把他迅速从寂静引到繁嚣。
  “妈的,怎么了?开打了?”高远像跃身而起突入敌阵的士兵,动作迅猛,奔着声源而去,连队后院一棵老榆树下已经围着几圈人。
  高远分开众人,打开手电,一人在榆树下半蹲半坐掩面而泣,痛苦万状,凄凄惨惨。执手相看泪眼,竟是菜班的胡宗礼。
  指导员把围劝的人们撵回宿舍,树下除了高远、两个排长和带岗的二班长徐学义,只剩抽泣的胡宗礼。
  “胡宗礼,哭什么?还有个军人的样子吗?家里来信了?……”
  胡宗礼不预理睬,继续抽泣,声音减弱,痛苦程度丝毫不见减少,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指导员,他家没来信。我问了,他只说憋屈、难受,如果不哭出来,说是能被憋死。”
  二班长代言,说的不算清楚,不知道胡宗礼为何憋屈,而且憋屈也用不着哭,更用不着嚎,弄出那么大动静,比空袭警报还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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