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贾掌柜,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把他遗忘了,没有黄公公或者梅御史发话,扬州知府也不敢动,否则就会惹得一身骚,所以贾掌柜就这么一直被关着,直到弘治皇帝大行,正德皇帝继位后大赦天下,这才被放出来……
梅御史拒不接受黄公公的赠仪并且要自费修缮府邸的消息很快便在扬州府传开了,得到了扬州府清流以及读书人的一致赞叹。
这天,梅府的修缮工地上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穿着青色程子衣,容貌清秀,一看就是读书人,另一个穿着锦绣员外服,身材肥胖,却看着异常憨厚老实。他们来到梅府以后也不拜见梅御史,而是默默来到工地之上,陪着工匠们一起抬木料。
到了中午时分,那胖子若无其事地走到书生旁边,压低了声音,道:“贤弟,我们直接用钱砸开梅御史家的大门不就行了吗?用得着亲自动手吗?”
那书生满是自信地道:“根据我的调查分析,梅御史不是用钱能够打动的,这种人头上有犄角,心里有信念,只能用行动感化他。潘兄,你知道什么是信念吗?”书生的语气中满含着深深地鄙视。
胖子眨巴眨巴小眼睛,说道:“不说什么劳什子信念,那我们要干到什么时候?总不能一直干下去吧!”
“放心吧,工地上出了事,一定会有人禀告梅大人的。”
果然,一个时辰后,工匠们都在准备吃午饭时,梅府的一个仆役来告知二人,梅大人备了酒席,在等候二人。
大堂之上,梅御史坐于酒席上方,请二人就坐,只见那书生对着梅大人长作一揖,道:“学生曹唯,字**,见过大人。”
梅大人看着,暗自点头,知书达礼,教养深厚。
“你二人来了为何不拜见老夫,却在工地上劳作?难道不知君子当远贱役吗?”
曹唯镇定自若道:“学生并无师承,但闻至圣先师言: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无论是各种行业都有其可取之处,不能因为劳累就贬低它。”
曹唯哪里知道孔子说过什么,来的时候还是特地准备了一番,这才能说出如此高逼格的话…
梅大人捋着青须,脸上露出满意之色,这位年轻人不仅有见地,而且从始至终神色淡然,气度非常,最主要的是…并无师承。
“**,你是哪里人?在扬州府在做什么?”
“学生是秦阳县人士,考举人而不中,就想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就在外游历,增长见识。”
梅大人又假装不在乎地说道:“那你对当下时局有什么看法,但说无妨?”
曹唯知道真正的考校来了。
“自我朝皇上继位以来,励精图治,裁抑宦官及佞幸之臣,太监梁芳、外戚万喜及其党羽均被治罪。并整顿内阁,罢免了不学无术、依附权要的阁臣万安、尹直等人,提拔刘大夏、李东阳、谢迁、刘健等能臣治理国家,从此,朝局稳定!
然而,本朝问题不只是在于上,还存在于朝堂之下。地方官员相互勾结,欺压百姓;边关将士腐朽不堪,难以保国;地方豪绅兼并土地,日趋严重。
故学生以为,润物无声,恩惠百姓才是良策……”
梅大人眉头紧皱,还不等曹唯说完便厉声道:“竖子!恩出于上,以上为重,则必然会惠及百姓。”
曹唯不以为然道:“上者皆出于豪门,如何能够看到最底层的平民百姓,我若为官,则牧民于天下,肥民而利己。况且…大人现在做的不正是惠民之举吗?大人来扬州府是皇上派来的,还是…大人本来就是想外放为官?
学生明白大人的苦心,所以才为大人修缮宅子尽一份心力。学生在家作诗一首,用以言志: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梅大人看着侃侃而谈的曹唯,内心震动,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理解我,这首诗不就是形容我内心的吗?千磨万击,坚定不移,四面风来,我心如铁。
“**,你说你并无师承,那么以老夫为师如何?”
曹唯大喜过望,自己准备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抱住这条大腿的吗。当即躬身行礼道:“学生拜见老师。”
梅大人捋着青须,满脸笑容,显然对自己这个新收的学生很是满意。在明朝,师徒如父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远不是今天的姑娘认一个干爹就能比得上的。
“额,**…恕老夫直言,你的表字好难听,既然入老夫门下,老夫当给你取一个新的表字。嗯…修身齐家,德泽天下,就叫修德吧。”
曹唯很想问,自己不缺德,为什么要修德…然而老师这么说,曹唯只能称是。
“梅大人,既然收了修德,也收下我吧,我叫潘富,还没有表字。”潘富瞅着梅大人,满脸的期待。
“不知为何,老夫突然感觉身体不适,出恭去了。”
潘富:“……”
凸起的屋檐,垂下的瓦当,细雨如丝,朦胧了绝色江南。
踏上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在烟雨的季节里走过那长长的街巷。街道上人来车往,商贾云集,熙熙攘攘,两旁店肆林立,店铺内商品琳琅满目,街道两旁,小贩叫卖声不绝,绵绵细雨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扬州城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好一个繁华如画扬州城!
青石铺就的街道路径上,一男一女穿梭在人群商贩之间。少女估摸着十五六岁,一身盛装,眉眼如画,稚嫩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着调皮之色。男子穿着青色儒衫,容貌俊朗,气度不凡,看着不断催促的少女,脸上尽是无奈,眼底却浮现深深的宠溺之色。
“师兄,快点快点,城隍庙的庙会都要结束了。”
曹唯无奈答应了一声,脚下稍稍加快了步伐。这位少女名叫梅轻柔,是老师梅公博唯一的女儿,自小宠爱有加,却也没有养成娇纵的性子,平时极为乖巧,对待下人也温和友善。
或许是一直独自一人,当梅轻柔知道自己有一位师兄之后欣喜不已,也许是因为曹唯是同龄人的缘故,梅轻柔的少女天性在曹唯面前得以展现,每日都跟在曹唯屁股后面,甜甜地叫着师兄,而曹唯早已经把纯真的梅轻柔当作了自己的妹妹。
“师兄,秦阳县城隍庙下卖的云吞真的那么好吃吗?城北河畔捏的泥人真的很像吗?你们家乡的叫花鸡长什么样子的?潘富哥哥家的夫人真的那般凶悍吗…”
看着眼前问题不断的少女,曹唯心里有一些怜惜,梅夫人体弱多病,梅大人又公务繁忙,所以夫妇二人都无暇照顾她,梅轻柔很小便开始懂事,照顾自己的生活,甚至学着照顾梅夫人…
“师兄,潘富哥哥说杏花楼是秦阳县最好玩的地方,有机会能不能带轻柔去玩?”梅轻柔侧过脸看着曹唯,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曹唯听得目瞪口呆,心里想着老师要是知道自己把他的宝贝女儿带着逛青楼,还不得把自己扒光了吊起来打。
咦?打归打,为什么要扒光衣服?
不管如何,像这种危险一定要扼杀在萌芽之中,于是曹唯神色严肃,一本正经地道:“轻柔,现在师兄要跟你说的话很重要,你要记住,这个世界永远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美好。你万万不可听潘胖子胡说八道,杏花楼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里面的女人每天都要承受无数棍棒的殴打,甚至被针扎。而男人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计,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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