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的什么京,”头一个将士啐了一口道:“仗还没打完,哪里能够回京,你且想着罢。”
“我也不过是想想。”
秦媛跟在卫雍身后,听着值守的将士絮絮叨叨,心中感慨,果然,一到农忙的时节,将士们就开始人心浮动,思乡情切了。
卫雍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转过身,几步回了自己的营帐。
秦媛回头望了眼那两名将士,转头快步跟了上去。她掀开帐帘,便见卫雍一脸沉思的端坐在榻几后,听到她进来,便抬起眼眸,问道:“先生所料不错,春日,果然不是适合打仗的时节。”
秦媛笑着走上前去,跪坐在卫雍对面,说道:“民以食为天。自古以来,百姓便是依田地而生。百姓为了新的一年里不再忍饥挨饿,这春耕着实重要,将士们在家中多为壮丁,所以到了这个时节,将士们思乡亦是正常。”
卫雍颔首,正欲说些什么,便听见何冲在帐外禀道:“将军,大将军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秦先生可在?大将军请您一同过去。”
“知道了,我们这就去。”卫雍说着站起身来,看向秦媛,“恐怕是金部又有了什么动作。”
二人出了营帐便直奔卫司而去,卫司衙门外守门的小兵见卫雍二人来到,忙上前牵了马,将二人让进门。
卫雍带着秦媛进了卫康的书房,便见其他几位将领皆是已经就座,便向几人拱了拱手,在最下首坐了。
卫康见他二人已经到了,便说道:“今日斥候来禀,说金汗索托的大营又退了二十里,而前方哲别的阵营依旧在北上五十里处,并未有所动作。”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那三皇子哲别似是已被寻到,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向金汗禀报此事。”他环视了众人一眼,“我心中不安,总觉得这易九恐怕又有了什么诡计,诸位又有何看法。”
众人听到卫康此问,下意识的回头望向秦媛。秦媛此时也是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之中,并未察觉的其他人的目光。
卫康见众人皆望向秦媛,也含笑望了过去,问道:“秦先生可有什么主意?”
秦媛听到卫康唤她,略略怔了一瞬,她环视四周,终于发现了众人的眼神,当下无奈苦笑道:“回大将军,属下也只能想到那易九必有所图,其他的便不知了。”
卫康略有些失望的收回眼神,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无妨,或许此次是我多心了也未可知。”
“不过,既然诸位都觉得那易九欲行不轨,那便加强防备,有备无患,岂不更好。”卫雍接口说道。
卫康闻言,点了点头:“那便如此罢。”
金兵营中,哲别裹着厚厚的毛毡,缩在暖帐之中。他回来已有七八日了,但是国师不准许他出帐,说是要迷惑敌军。他在那沙漠之中忍饥受寒了三四日,冻出了一身毛病,恰好也不愿走动,便听话的躲在帐中不愿出去。
帐帘晃动,易九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看着缩在软榻上的哲别,眉头微蹙,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身子还是不舒坦?”
哲别紧了紧身上的毛毡,才哑着声音回道:“劳国师挂念了,本王已经好多了,只是这几日总觉得身上冷的很,怕是还要养些时日。”
易九点了点头,在哲别对面的软垫上盘膝坐下,方才开口说道:“有件事情,在下要向殿下请罪。”说着,他改坐为跪,躬下身去,“前几日,大汗传来消息,要大军班师回朝。我想着殿下身体还未养好,长途跋涉恐怕会加重病情,便私自将此事瞒了下来,想等到殿下身体康健了再行打算。”
哲别见易九动作,慌忙直起身来,待听到他的话,更是感动的不知所措,连忙伸手要将易九扶起,叹道:“国师这都是为了本王着想,又何罪之有。”
易九却不起身,依旧趴伏在地上,语气诚恳而恭敬:“在下唯恐大汗会因为此事觉得殿下您身体孱弱,不堪大用,便瞒了殿下已经找到的事实,向大汗回禀说待找回三殿下再行回朝。”
哲别听闻此话更是动容,他连忙赤脚下榻,双手扶起易九,说道:“国师一心为我,真真让本王动容,国师放心,待得回朝,本王必不会将此事透露半句的。”
易九这才借着哲别的力道缓缓直起身子,望了哲别一眼,似是有何难言之瘾,却终是没有说什么,只哀哀的叹了一声。
哲别见他此状,心中疑惑,问道:“国师因何叹息。”
易九却不回答,只是急急说道:“殿下寒症未退,还是赶紧上榻吧。”
哲别这才发现自己仅着一身中衣,赤着脚站在地上,经他提醒才感觉身上阵阵发冷。忙裹了毛毡又缩回到榻上,抖了半晌才缓缓说道:“国师不必担忧,有话尽可直说。”
易九见他坐好,这才再次盘膝坐好,说道:“大汗实是糊涂,如今已进了三月,那义州城中守城的军户皆是到了回乡春播的时节。此时的义州城必是守备空虚,人心浮动,我等不借此机会一举攻下义州,反而要收兵回营,易某实在是不明白大汗心中所想。”
哲别听他说此话,却是哈哈笑了几声,说道:“国师初来乍到,不明白个中原因也是有的。”他伸手指了指帐外,继续说道:“正如国师所言,春播时节兵将人心浮动,浮动的不仅仅是那义州的军户,还有我们大金的将士啊。”
易九听到哲别此话,心中一动,叹道:“终究是在下心急了。”
哲别望着易九那失望的神情,心下不忍,劝道:“本王知晓国师是为我大金着想,想要一举攻下义州,可是行军打仗就是如此,哪可心急的。”
易九神色却更为落寞,低喃道:“我哪里是为了大金,我是为了殿下您啊。”他见哲别面带疑惑,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您想,过去这段时日,我们与那陈军对垒,非但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反而损兵折将,伤亡惨重。若是就此收兵回朝,殿下可还有在领兵南下的机会?”
哲别一愣,细细思量了起来。易九所言不无道理,当日他领了二十万大军南下攻陈,如今已经一月有余,大军非但没能攻进那义州城去,反而损失惨重。若是就此回朝,父汗定会责罚于他,他也再没了杀敌立功的机会。
思及此,哲别立刻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国师所言有理,若是就此回去,本王便再不得出,岂不更由着乌善那厮拿捏了。”他双拳紧握,微微躬身道:“还请国师助我一臂之力。”
易九脸上划过不易察觉的一丝笑意,很快便收敛起,正色道:“在下自然是会尽力辅佐您,只是,要您受些委屈了。”
“国师不必客气,但说无妨。”哲别挥了挥手,“只要是能夺得大业,受一点委屈又能如何。”
“其实也勿需殿下做些什么,只如过去一般闭门不出即可,”易九笑容淡淡,“在下会对外声称殿下虽被寻回,但情况危急,叫大军作出拔营回朝的假象。待得十天半月,那义州城中空虚,放下戒备之时,我等便杀他个出其不意。”
“国师此计甚妙。”哲别抚掌大笑,“就如国师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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