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牛伊万才知道，萨沙是一个大老板。他拥有这里大半条街的土地和许多栋公寓楼，并且还代理了曼哈顿、皇后区、布鲁克林数百套出租公寓。萨沙的办公室就在他自己所有的一个公寓楼的地下室内，当牛伊万敲门进入办公室，萨沙和大儿子雅各都正在忙着打电话中。
　　萨沙边打电话示意牛伊万：“请坐，稍等”。他不停的边打电话，手上拿着笔在文件上做记录。雅各抱怨地下室内信号太差，占据着靠近天窗口的位置接电话，父子俩各顾各的打电话，似乎是在比试谁的声音更大。
　　牛伊万心里盘算着应该如何开口，就这样等待了二十分钟，感觉如同过了两个小时。萨沙的办公室面积不大，只有两张摆着电脑的办公桌，几个低矮的文件柜，一个比较高的铁皮五斗柜顶部放着兄弟牌打印复印扫描一体机。墙面和所有文件柜的侧面上都被钉上了一排排钉子，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钥匙串，每个钥匙串都有3-4把钥匙和一个写有地址与房间号吊牌。

　　无聊等待中，牛伊万反复了数了3遍钥匙串的数量，如果加上散落在桌面、窗台和文件柜顶部的，大约应该有200个左右的钥匙串。钥匙就代表着权力，如同早些年间，插在中山装胸前口袋里钢笔的数量，就代表文化的高低。一支钢笔本科生、 二支钢笔研究生、三支钢笔博士生，再多了便是修钢笔的。
　　这些年富二代们为了拔份儿，泡夜店时把法拉利超跑钥匙拍在桌子上，也代表了他爹的实力。当然他爹只要不是配钥匙的师傅，跑车和房产的钥匙，越多越好、多多益善，男人手中的钥匙多了，腰杆就硬了起来。钥匙的主人既可以选择在夜店内张扬消费，也可以躲在地下室内闷声发财，只要不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就可以。
　　不论谁来找萨沙，只要看到这样的阵势，不免心里就会开始算计，一套房子保守估计50万美元，这一屋子的钥匙便是1000万美元以上。和掌握如此多钥匙的人做生意，必然会是靠谱可信赖的，这些钥匙便是最好的信用背书，不经意间的“炫富”往往杀伤力是最强的。
　　终于轮到萨沙使用手机信号最好的天窗口位置，一束阳光刺破天空中的云层，穿过地下室的窗户投射在萨沙身上。萨沙的脸浸在光辉中，五官有些模糊、轮廓稍显扭曲，似乎充满了不可控的神秘力量。
　　萨沙手指着办公桌上方的犹太教神龛说：“神在天上看着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要做一个诚实而直截了当的人。”

　　当太阳走进了厚厚的云层，萨沙回身坐在自己椅子上时，地下室内瞬间又黯淡下来。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却打开了一扇天窗”，用中国成语来说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回到家里妻子问牛伊万谈的结果如何：“这房租可以再宽限一段时间吗”。牛伊万看着妻子着急的样子开玩笑说：“没钱只能流落街头了，资本主义没有人性，太邪恶了。”
　　瞬间妻子的眼泪就出来了，牛伊万赶忙给妻子递上手帕擦眼泪，接着说：“萨沙建议在我没有付清房租之前，先给他打工做兼职，赚钱抵房租。具体工作就是用汉语在网上推广他的出租公寓，租出去一套给我500美元。”
　　妻子瞬间收住眼泪，随即又有些担心牛伊万眼高手低，说道：“先干着试试吧，别太大压力累着了。S银行的账户再过一段时间怎么都能解决了，到时就不用看别人脸色打工了。”
　　牛伊万听出妻子话里有话，算是给自己留着面子。创业10多年了已经习惯于给别人发工资，特别是前几年拿到风险投资后，事业进入快速发展期后，牛伊万已经很少自己亲自动手做事了，甚至在家里换个灯泡都需要找人来做。
　　虽然在国内还顶着互联网电商专家之类的头衔，牛伊万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只是动嘴忽悠和写PPT能力比较强。真的需要自己动手做推广之类的具体工作，自己都感觉到发虚、心里七上八下的找不到发力的依托点。
　　别无选择的牛伊万对着妻子说道：“人在屋檐下就要低头，初来乍到囊中羞涩、CEO变碎催，也是挺有意思的人生体验。兼职做网络推广的活儿先接来下，关键是也没有选择。不管怎样，从自己擅长的方式切入吧，先搞一个非常牛逼的PPT方案出来。”

　　牛伊万拿出说服风险投资人的斗志和申报政策扶持资金的经验，准备奋笔疾书、挑灯夜战通宵，第二天上班之前完成一个可以被称为完美的PPT—《纽约出租公寓网络推广项目执行方案》，让美国人见识下中国“互联网思维”的厉害。
　　当PPT写到“高丨潮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对门邻居从下午就开始的派对似乎也到了“高丨潮丨”。美国木地板和墙壁隔音能力远远的比不上中国国内的房子，据说是为了达到防火要求，室内隔墙都是遇火变为粉末的材质。这样的墙用手敲起来如同石膏板，让人感觉既不结实，也隔音奇差。
　　住在这样的公寓楼里，正好牛伊万听觉又无比灵敏，很快就掌握了左邻右舍家，孩子开始哭闹的时间与夫妻生活的频率。如果是情报人员在纽约租房，一定要做好前期调研，邻居可能无意中便“隔墙有耳”。此时对门派对已经升级为集体舞会，又蹦又跳的舞步，带来持续不断的轻微“地震”，木地板不停地颤抖，使牛伊万完全无心写方案。
　　日期：2019-10-24 07:55:26
　　《纽约咳》第8章 邻居阿里夫妇
　　牛伊万愤怒的小宇宙爆发，以急促的敲门声作为开始发飙的信号。没想到门没有锁，一推就自己开了，如同重拳打在棉花上，开局就泄力大半。男主人阿里看见牛伊万进门，马上把一瓶冰镇啤酒塞进牛伊万手里。
　　房间内布置的温馨浪漫，彩色拉花气球，酒水冷盘非常丰盛。阿里给牛伊万介绍道：“我的孩子即将出生了，今晚是Baby Shower派对，感谢您能来参加。”

　　在场20多位来宾，不等牛伊万表述完愤怒，便有几人涌过来与牛伊万握手搭话。定睛一看楼上的白人夫妇正和楼上王博士两口聊得火热，展示自己手机上随时看孩子在家睡觉的监控画面，王博士说：“这个好，牛哥咱们也搞一个”。牛伊万不好再发作，只能频频举瓶、痛饮冰镇啤酒，不一会便彼此拍着肩膀，一脸相见恨晚的感觉。
　　人群里发出疯狂的鼓掌和尖叫声，女主人趿拉着细高跟鞋，挺着大肚子，用一紫色丝带蒙住双眼，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原地转几圈后，手里拿着一个鼻子图案的贴纸，去给墙上卡通男孩贴鼻子，结果鼻子贴到头顶。人群中笑出各种动物的声音，纷纷送上礼物和祝福的话语。看来今晚是注定要闹通宵了，牛伊万回家把妻子也叫来一起参加派对舞会。
　　折腾到后半夜终于散场，牛伊万回到家里继续写PPT，看着窗外已经曙光初现，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还有早起的松鼠沿着树梢欢快的跳跃。伴随着一阵阵昏睡的感觉中，完成了PPT方案最后的配图美化，自认为一个牛逼极了的方案终于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