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米加加忍不住又心思神往起来,原来自己的艺术细胞还没有完全死掉,正躺在大脑的一处睡大觉呢。她需要不断地唤醒它们,让她回到初心,回到艺术的殿堂里。想当初在大学里也是门门功课都上九十分的,是因为天赋,更是因为刻苦,连老师都觉得这个勤奋的孩子不给高分,简直就对不起天和地。早上六点钟就到画室,绝大多数的同学还在睡大觉呢,晚上十点回宿舍,正好还有半个小时熄灯,正好洗漱就寝。四年下来,米加加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特等奖学金的获得者。全系只此一人。
米加加的爸爸妈妈都是工厂里的工人,流水线上一站就是两个小时,休息十分钟,继续又站两个小时,一天要站十个小时,太不人道的工作环境能把人逼疯,但是没办法,为了生存他们只能受到如此的剥削。想不到他们能够培养出来一个绘画的,一个搞艺术的女儿,也成为工友们的一段美谈。
米加加继承了爸爸妈妈身上的那股子韧性,一画就是几个小时,也真能坐得稳。她一想到爸爸妈妈站在流水线上工作的样子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摆脱掉他们的生活方式,要活出个样来。绘画和流水线上的工人,虽然都是手工操作,但是工作性质却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是艺术创作,一个是单纯劳作。米加加觉得她很幸运地从事了艺术创作。
大四那一年米加加已经被保送读研,她只能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因为没有经济来源。
米加加的爸爸妈妈因年纪大了总是出错,不是手不利索,就是眼不好使,工厂毫不留情地把他们从流水线了退了下来,两个人拿到辞退通知书时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一时想不开,所以双双服毒自杀。
那一年米加加22岁,人生路上第一次亲身经历了生离死别,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爸爸妈妈操劳一辈子留给她就是还剩下几天就到期的租赁房子。她借了钱把爸爸妈妈火化了,捧着一个骨灰盒回到了学校,熬到毕业,找了一份工作,一个人开始了慢慢人生路的跋涉。
米加加就是在那样的状况下都初心不改,一心一意地从事着美术编辑的工作,养活自己,以最低要求养活自己。
她毕业就去了杂志社做了一名美术编辑,她不是没有跳槽的机会,而是觉得那不过是从头再来一次的循环,何必费那力气,还不如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但是这段时日,她的心思有所变化,从本市最大的纸质媒体出来的人,哪里才能寻到更好的平台。
天气阴沉,像一个睡意朦胧的人,满眼的模糊不清。
陈染小心地开着车,看了看后座的顶顶,说道:“顶顶,不用担心,妈妈保证你不会迟到的。”
“妈妈,迟到了也无所谓。”顶顶若有所思地答道。
陈染又回头看了孩子一眼。他一脸的沉郁,完全看不出这个年龄孩子身上的朝气蓬勃,于是心疼地说道:“顶顶,怎么了?”
“没什么。”顶顶的一句没什么,让陈染更加地心疼起来。这是把痛苦埋在心里,不发泄出来,更加痛苦。
“妈妈,后天就是爸爸的忌日了。”顶顶说道。
陈染恍然大悟起来,原来这才是他郁闷的原因,忙道:“妈妈记得,只是想当天告诉你。”没有想到这个孩子把这个日子记得牢牢的,这多少出乎她的预料。
车子到了校门口,顶顶说道:“妈妈,别忘了后天来接我。”
“知道。”陈染向顶顶挥着手,看着他进入校门。
“小心开车。”顶顶回过头来又道。
时间过得真是快呀,陈染禁不住又想起当天的情景,晚上九点多了,还是没有接到徐蔚的电话,打电话又是关机,后来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她要去医院,而且是必须马上去。
医院里她看到了浑身插满管子的徐蔚,听到了最可怕的难以置信的声音,“有奇迹的话,也会在半个小时内起效,如果您想继续我们可以再延迟十分钟,但只会增加病人的痛苦,回天无力。”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片刻头脑里出现了一个的声音,就这样。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在她的声音里,达到了一个终点的信号。这也是上天给予的信号,她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决定执行上天的旨意。
陈染不知如何把这件事告诉顶顶,她担心孩子,但他无比坚强地承受一切苦难。小家伙儿的承受能力总是能超越陈染的想象力,虽然很多时候,他可能用痛哭来化解心里的悲伤。
陈染想起来怪不得顶顶昨天拿出和徐蔚同款的亲子装,套在身上,全身紧绷绷地裹在身上,已经能够看出突出的小腹了。“妈妈,衣服小了。”顶顶遗憾地说道。
“以前的衣服肯定小了,说明你长个子了。”陈染看了看顶顶笑道。原来这个孩子是因为想念爸爸,才找出了这套亲子装,只是可惜当时她正在电脑前忙着准备节目的资料,没有再说什么。
顶顶穿着亲子装在客厅里走了一圈,然后站在门口,眼睛直直地看着陈染,叫了声:“妈妈。”
陈染赶紧说道:“饿了吧,等一会儿,妈妈马上就做晚餐,来得及。”说完她继续盯着电脑打字,这会不会伤了孩子的心啊,他当时一定很失望吧,他是想让她停下来,跟他说说爸爸的忌日他们该做些什么,只是可惜她当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上,忽视了他的感受。
想到这她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原来她一直都觉得孩子已经淡忘的事情,却成为一片鳞片长在了他的身体上,并时刻提醒着他悲伤的所在。
陈染握方向盘的手抖动了一下,她意识到必须集中精力,顶顶很多次都告诉她,妈妈,慢点开车,小心开车。小家伙儿从潜意识里害怕“车祸”这两个字,这两个字让他想到了死亡。他过早地知道死亡就是永远地不再了,就是看不到身影,听不见声音,打了结,盘成扣成为痛苦蛰伏在身体里。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在封闭的车里显得格外张狂和不可一世。她拿起手机问道:“喂。”
电话那头传来了李老师的声音,“是顶顶的妈妈吧。”
陈染立刻紧张了起来。老师的电话,顶顶怎么了,于是她一边把车开到路边,一边应道:“是的,什么事,李老师?”
“顶顶的三科作业都没有做完,这可是从前没有的。”李老师说完,又叹了口气说道:“问他为什么没有完成作业,他不说话,看上去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停顿了片刻,又道:“马上要读五年级了,这种状况可不好呀。”
“好的,我知道了。”陈染接口道。突然她又想到了后天去墓地的事情,于是就说:“李老师,后天是他爸爸的忌日。明天晚上我接他回家,后天送他返校,可能要耽误两节课。”
“这样啊。可能是爸爸的事让孩子分心了,还是好好地安慰他,他是一个敏感的孩子。”李老师说道。
“谢谢李老师。”陈染挂了电话,心头涌起一阵伤感。
陈染想起来顶顶做作业的情景,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着窗外,好像有什么吸引着他的注意力,原来他想念爸爸了。所以作业没有完成,也是可以原谅的,是吧。陈染心里嘀咕着。这样想着,她的脸上不觉流露出一丝愧疚,是她忽略了孩子的感受,让他一个人背负着痛苦的记忆。她想当面告诉孩子,顶顶,对不起。她愿意用道歉的方式弥补孩子心灵上伤害,她愿意用一双坚强的臂膀为孩子撑起一片天。让他感受到爸爸没有了,还有妈妈足够让他成为一个快乐的孩子。陈染接着又否定这个看似合理的想法,一个人本该承受该承受的一切,别人无法替代,也无法减轻稀释,这才是一个人应该有的成长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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