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点也是起点》
第32节

作者: 苏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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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蕙邀请高岳在纱帘外坐下,自己侍立在一边。
  “高郎君,别来无恙。”这时那女子回身,说出话来。
  绮席上的高岳急忙朝后蹭了下,隔着朦胧的纱帘,里面的女子可不正是他在兴道坊见到过两次的那个女冠嘛!只不过没有星冠羽衣,而改为了一般仕女的裙衫,但发髻依旧是简单的道士髻,头顶高挽小角般的发髻,其后如长练般铺到婀娜腰身。
  “炼师,高郎君在此。”芝蕙垂着眼答道,接着便不再作声。
  “高郎君别来无恙,你我于兴道坊、务本坊间街道一见,在至德女冠的竹苑里二见,此刻算是四见了。”
  高岳一听不对啊,这次怎么也算是第三见。
  那女子莞尔,“其实春闱首场后,我在至德女冠的临街楼阁上看见过你,算是第三见了。另外,在竹苑的那次,是因为我当初身处丨女丨冠当中,处处不便,故而见到高郎君后不得已避走开来,勿怪。”

  原来这女子是有苦衷的啊,不怪不怪。
  可更大的疑团又涌上高岳心头,这个女冠身为出家人,怎么也有自己的宅院?看来她有钱的很,花五百贯买七宝玛瑙杯毫无难处。
  当高岳的目光盯着红缎子上的金杯时,那女子也察觉了,“这杯子乃是故去中书侍郎元载元公辅之物,如何到了郎君手中的,可否赐教?”
  高岳便将来龙去脉说了番。
  那女子听完后,眼眶不禁发红,“这样也好,公辅被抄家后,满门无存,只剩下个小女儿也被没入掖庭,倒是冥冥中留下这个七宝玛瑙杯,也算是故人之物了。”
  “不知炼师......”
  唐朝人尊称道士为炼师,高岳便问出这话来,他实在不清楚这女子的身份:时而是幽居出家的女冠,时而是妖冶动人的仕女,现在看来她和那个被处死的前宰相元载还有交情?
  被问及此,那女子凄然一笑,“高郎君,其实我先前正是元载的侍妾薛瑶英,现在当了女冠,名为莘若。”
  唉,元载的,元载的小妾?
  可是?
  “元公辅在先前就预感到了今日的情状,便提前半载将我送入至德女冠里深居简出,并且将这座红芍小亭转入我的名下当私产,本意是想让我平安地度过余生,毕竟我只是个妾室,不像他妻子那般可以和他同生共死......”说到这里,薛瑶英轻轻举起袖子擦拭泪水,然而很快她就突然露出了凝若霜雪的表情,对高岳问到,“郎君今年春闱是及第,还是下第?”

  “下第。”高岳急忙答道。
  “哪一场下的第?”
  “杂文诗赋。”
  薛瑶英转瞬笑起来,然后单刀直入,“依我看,只要郎君答应我的条件,来年可保郎君金榜题名,此后褪去深衣麻衣,平步青云,说不尽的荣华。”
  区区个女冠,罪臣的前小妾,好大的口气啊!
  而薛瑶英也隔着纱帘,看出高岳眼中的不信,便叹口气,用纤细的玉指抚摩着缎子上的金色玛瑙杯,娓娓道来,“瑶英自十四岁入元相的芸辉堂,共过去七年的光阴,在这七年里瑶英所见到的官场百态,所掌握到的京城掌故,不敢自比三品,可比起绝大部分的五品已是绰绰有余。瑶英不敢自夸,但运作高郎君登金榜、过关试、出选门,根本是不在话下的。”
  高岳坐在绮席上,问出个最亟待解决的问题,“请问炼师,为何要帮助我?”
  薛瑶英低下头来,声音哀婉,“元相倾覆,他的妻子和三个儿子全被赐死捕杀,瑶英身为元相的爱妾,虽被送入至德女冠,免于受刑遭辱,可元相的那群政敌依旧在监视着瑶英,瑶英一介女流,又是幽居身份,虽有为元相雪冤复仇的心志,但却拘限太多!而高郎君你却是堂堂七尺男儿,所以瑶英可以托付你......”
  等等等等!
  高岳急忙伸手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你是希望我考中进士,为官,然后再为元载翻案?这个难度太大,危险太大,时间怕是也太长!”
  薛瑶英见高岳有所胆怯,便替他开解,“瑶英绝不会让高郎君处在险地,更何况为元相复仇,有比高郎君更为有力的人选,不过瑶英目光望得更为长远,又见那日高郎君气概过人,有意结识为友,希望高郎君日后离水为龙后,还能想起和瑶英的一番情谊来。”
  听到这话,高岳在心中迅速盘算下:看来自己还未当上官,就要被卷入庙堂残酷的斗争里去,这位薛瑶英是看自己有养成的价值,可以当作她的一个闲棋冷子,来满足她因性别和身份限制而无法实现的野心。
  简单地说,这是薛瑶英的一个带点危险性的养成游戏。

  雪夜皓月,满照在红芍坡塘之上,高岳思忖了会儿,便说“炼师的意思是,我高岳自现在起就是个有立场的人了。”
  “很对。”薛瑶英点头赞许。
  接着她又蛊惑道,“郎君是否认为元相这派已油尽灯枯了?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有那个人在,早晚会卷土重来,那时候你站住这个立场,飞黄腾达历职台省那便是须臾之间的事,别人奋斗二十载三十载尚且无法实现的,郎君不过一鞭快马而已。”
  站队,立场,很好,高岳当然知道这是把双刃剑。

  面前这女人是元载那派的余烬残子,而不出意外的话,在平康坊和安上门相遇的那位老者,应该就是元载的政敌,在这两派之间,要么才智不济灰飞烟灭,要么左右逢源节节攀升。
  “别傻了高岳,在以前的那个时代你可是连入圈和站队的资格都没有!”
  至此高岳虽然心愿已定,可还有许多实际操作里的困惑,这些东西问刘德室、卫次公等是根本得不到像样的答案的,而那位在朝中低调为官的老者有些话又是讳莫如深,而眼前这位大美人号称居于相门府邸七载,为何不直接问她呢?
  于是高岳拱手拜伏,准备问出第一个问题:“炼师......”
  “哎。”帘子后的薛瑶英挨近三尺,高岳能看到她的杏眼星眸,举起手来带着些嗔怪,“瑶英的心根本不在三清当中,女冠不过是个身份掩饰,就直接唤我的名字,我也称呼你为逸崧,好不好?”
  高岳只觉一股馨香迎面而来,让他浑身从头到脚麻了一番,随后他镇定下来,继续问了第一个问题,“炼师,我唐以明经、进士两科取士最多,而明经科却更易考中,我愿去应明经科,如何?”
  听到这话,薛瑶英毫不掩饰脸部表情的鄙夷,“唉?明经科......是,明经毕竟也是我唐选贤的孔道,一旦登第于主司,去民田而就吏禄,运气好的话,同样可累进至于卿相。‘渔者所务唯鱼,不必在梁在笥;弋者所务唯禽,不必在矰在缴’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可是逸崧啊,你只看到了明经当中寥寥的成功者,又怎知绝大部分明经及第后十年守礼部选又十年守吏部选的酸楚艰辛?九成明经踏入仕途三十年,能食朝廷官禄的年份怕是不超过三年,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蹉跎?再者,我唐设明经科的目的是什么,根本不是为庙堂台省准备的,而是为填补偏远下地的县令、县丞、县尉之流的空缺,所以能粗通诵读经义即可,这个目的也决定了,九成明经一辈子就在这七八品的官阶上来回打着转转。怎比及进士第,出身便是清流紧要、公卿滥觞。逸崧居然如此发问,岂不是舍本逐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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