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她如快乐的小鸟一样奔到顺贞门的时候,她看到了他。
费扬古,他的脸阴沉的如同一块黑幕,眸子中闪过痛楚与怜惜。
不仅是他,还有顾问行。
“昭妃娘娘,传太皇太后口谕,请昭妃娘娘回承乾宫安置。”
“什么?”东珠一下愣住了,“刚刚他……皇上让我滚,让我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我从顺贞门而入,自然今天要从这里出去!”
“皇上刚刚的意思,是让娘娘回承乾宫,而不是出宫。”顾问行耐心地解释。
“不会的。”东珠难以置信,满心的欢喜瞬间灰飞烟灭。
天旋地转,唇边残留一丝浅笑,直愣愣地摔了下去。
在落地之前,一个坚实的臂膀接住了她。
那熟悉的温度让她泪流满面。“我若死,你也能接住吗?”
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
即使是一次一次被费扬古拒绝,她也没有如此心灰意冷。
即使是不得不入宫,她也总觉得那高大的宫墙锁不住她的心,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并非是她最终的归处,他日守得云开,这里终将会放她一条出路。
然而今夜,躺在承乾宫的雕花大床上,她绝望了。
“太皇太后驾到。”
春茵与如霞赶紧将东珠从床上扶起来,还未走到厅里,已然看到了太皇太后的身影。
东珠扑通一下子直愣愣地跪了下去,如同木偶一般向太皇太后请安。
未曾想到,太皇太后竟然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落坐之后,太皇太后拉着东珠的手轻轻抚摸了好久,看着她脸上依稀可见的红肿,不由面露心疼之色,“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东珠的眼泪一颗一颗流淌下来。
太皇太后将她搂在怀里:“今儿的事,哀家都听说了。原是皇上做得不对,明儿,让皇上来给你赔不是?”
东珠忍住了泪,她摇了摇头:“太皇太后言重了,是东珠的错。”
“知道你素来是最懂事的。当初那桩糊涂官司让你受了委屈,在下面吃了不少的苦,可是没办法,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多少眼睛盯着呢。这对与错、好与歹,很多时候是要看证据、看场面,而非事实。”孝庄搂着东珠,语重心长,“你是个好孩子,知书达理,样样出众,又吃得了苦,有耐性,能容忍,将来必是个有大福的。”
“太皇太后,东珠其实不想入宫。”东珠把心一横,说出心中所愿。
“真像。”孝庄笑了,“当年我十三岁嫁给太宗皇帝的时候,在洞房里搂着我的姑母,就是太宗皇帝的孝端皇后,我也这么说的。”
东珠仰起脸,凝视着孝庄太后,太皇太后平日端庄华美,都说她是前朝后宫最美的女人。而此时,在夜色烛光的掩硬下,她眼角与额头的纹路如此清晰,眼中的光彩覆了一层沉寂,曾经在闺房之中被太宗唤为“玉儿”的容颜显得那样憔悴与沧桑。
在她的眼中,东珠看到了与祖母穆库什很相似的神情。
光华背后的悲辛。
“当年,我也不想入宫,可是我还是入了宫,在宫里一待就是四十年。”孝庄太后轻声叹息,“人可以改运,却不能换命。你和我都一样,入宫的命,为妃的命,襄佐皇上成就大事的命,这不是想不想的。”
“太皇太后。”东珠眼中一片疑惑。
“七月间,汤玛法走,你对皇上说的话是良言,对皇上有益。今天,你对皇上说的话……”
“东珠今日太莽撞了。”
“不,今儿你说的话是一记重锤,点醒了皇上,也点醒了哀家。”孝庄紧紧拉着东珠的手,“好孩子,不管是和风细雨地劝说,还是雷声震耳的敲打,这对皇上都是有益的。”
东珠很意外,曾经,她对太皇太后并无好感。
从祖母穆库什的嘴中,东珠对宫中的前朝往事悉数尽晓。她一向喜欢的是乌云珠、海兰珠那样聪慧娴静的女子,她并不喜欢端庄谨肃又有弄权之嫌的太皇太后。
只是现在,她这样细声细气地跟自己说话,倒有点儿让东珠惭愧极了。
“太皇太后,东珠实在不是不懂规矩、不识大体,东珠只是不喜欢带着误会与仇恨生存。皇上与辅臣原本不应该有矛盾,辅臣不过是替皇上暂管政务,就像管家一样,若是做得不当了,皇上批驳就是。可是为什么皇上面上不驳而心中委屈、怨恨,长此以往,势必两伤。”
孝庄点了点头:“好孩子,你说的道理哀家和皇上又怎能不知呢。这世上的事情,你看得明白,想得明白,却未必能做得明白。罢了,今儿也晚了,你早些安置吧。”
孝庄起身欲走,东珠茫然追问:“太皇太后,我真的就出不去了吗?”
孝庄回身凝望,这一瞬让她有半刻的惊诧,似曾相识的场面又重现眼前。当年福临的第一个皇后也是自己的亲侄女,在第一次和福临大吵之后,也是这样问过她。
虽然太皇太后没有回答,但是东珠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她原是不该问的。
只是她很茫然,兜了一大圈子,她居然又回到了承乾宫,又重新成为昭妃。
“那么,请让云姑姑回来吧。”东珠心灰意冷万分颓然地低声说道。
孝庄眼神微闪,紧盯了一眼东珠:“你不提我倒忘了,听苏麻讲过,这云妞,倒是个能同主子共进退的好奴才。”
“是。”东珠黯然。
“好。”孝庄点了点头。
她的背影那样从容不迫,幽雅而气度天然地在众人的护送下消失在夜色之中,仿佛月华一般的冷幽与神秘。
“明儿,颁个恩典给遏必隆,就说是为了提前给穆库什贺寿,特恩准昭妃省亲。”幽寂的夜色中,她神情淡淡地交代着。
“是。”苏麻喇姑答应的多少有些迟疑,跟在孝庄身边几十年了,孝庄的心思她总能猜度出来,包括这一次为什么要截住东珠让她重回承乾宫,又为什么要允许她省亲。
苏麻喇姑知道,这是一步棋,一步将水搅浑的棋。
一切了然于胸,但心中仍暗暗不忍,在东珠的身上,苏麻喇姑隐隐地看到了许多曾经很熟悉的人,她很怕东珠会步她们的后尘。
隔几日,昭妃蒙太皇太后慈恩,奉诏回府省亲,这似乎是天大的隆誉,令人瞋目,一时间,遏必隆府成了京城中最令人关注之所。
豪华的省亲队伍,全套皇妃仪仗,浩浩荡荡出了紫禁城,像一条金色的长龙蜿蜒整条大街,龙头已过去一顿饭的光荫,可还不见龙尾,街道两边的住户与店铺都大门紧闭,停业一天,而想观望的老百姓也只能在黄幔围挡外跪地偷看。
“好大的阵势!”
“是皇后娘娘出游吧!”
“不是皇后,听说是昭妃!”
“快看,金凤辇车过来了!听说这凤辇和五彩华盖还是当年皇贵妃用过的呢!”
“可不是,那是皇贵妃之父病危的时候,皇上特许皇贵妃回府省亲时用的。”
“咦,难道说这位主子娘娘也是家里出了大事?”
“听说是给遏必隆府的老公主做寿!”
“哦?是遏必隆府上的?这宫里的事还真是说不准,这昭妃不是前阵子被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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