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儿郎》
第42节

作者: 大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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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者何人?”
  “破虏燧燧长任弘。”
  任弘高高举起自己前日才拿到的传符与燧长半通印,从垂下来木筐送上去。

  上面守着的是一名屯长,他检查传符无误后,却仍不开障门,而用火把照了照自己的脸:“原来是任弘,你不是刚去破虏燧赴任么,为何连夜来此。”
  却是任弘的老熟人,在悬泉置打过两照面的苏延年,他和陈彭祖都是中部都尉的亲信,今日轮到守障。
  任弘顿时大喜:“原来是苏兄,我有急事要拜见中部都尉!”
  苏延年却摇头道:“依军法,边塞候望急事,当以烽燧告之,今日又不是飞沙大雾看不见火光,你为何要亲来?”
  任弘欲言又止,障城上站着不少小吏戍卒,万一里面有涉事人员呢?
  苏延年明白了:“既然不方便说,我也不多问,但依照军法,鸡鸣之前,除非有驿使持军情急报抵达,外人不得入障。规矩就是规矩,任弘,你还是在外面等一等罢。”
  换个人这么说,任弘会以为是故意刁难索要贿赂,但上面是苏延年,这位大胡子的屯长性情粗犷,对任弘也很欣赏,当不至如此。
  任弘曾听闻,汉武帝时,李广在汉匈战争里丧师被俘,抢马逃回后,被免为庶民。有一次他与颍阴侯灌屏在蓝田南山中射猎,在外饮酒晚归,去到霸陵亭时,被霸陵尉呵止、。
  李广的随从说,这是故李将军。霸陵尉却言:“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况故将军?”

  于是李广就只能在亭下过夜,天亮才得放行。
  几年后,李广重新得到任用,竟征辟那霸陵尉随军,在军中找个借口将其斩了!
  由此可见李广这位“名将”的肚量不是一般的小。
  但身为将军,都不得破例夜过亭障,任弘这小燧长还有啥话说呢?他只能盘腿坐在障城下面等待。

  苏延年将一个皮袋扔了下来。
  “外面冷,喝点酒暖暖身子!”
  黄米酒最初喝着也冷,但几口下肚,也产生了一丝暖意,一如任弘心中的希望,在慢慢扩大。
  这中部都尉的障城号令甚严,有细柳营之风,苏延年虽然认识任弘,却严格按照军法律令,没有给他开后门,你可以说他迂腐不知变通,但也意味着,或许这大汉朝的边塞,并没有烂到根去……

  直到许久后,第一声鸡鸣响起,障城的大门,才缓缓开启。
  苏延年依然站在障上,没有擅离职守,出来的是陈彭祖,他是被苏延年让人唤醒的,眼角还沾着大颗眼屎,见了任弘后诧异道:
  “还真是你,我前日不是才送你去破虏燧赴任么,出了何事?”
  “陈兄,弟有件事要问你。”
  任弘的手冻得冰凉,陈彭祖不由打了个哆嗦。
  “陈兄是中部都尉亲信,可知中部都尉与破胡候官关系如何?”

  陈彭祖莫名其妙:“你问这作甚?中部都尉是今年从关中新调来的,破胡候官则在敦煌历任了好多年,二人面都没见过几次,关系……不过是上司与下属而已。”
  任弘放下心来,鸡鸣已过,天亮还会远么?
  他遂朝陈彭祖拱手,低声道:“弟今日来此,是有一项大功劳,要与陈兄共享!”
  “关于破虏燧前任刘燧长的死,关于奸阑出物……”
  “关于,要如何补上,敦煌塞防上的一个大窟窿!”
  与此同时,疏勒河南岸的破虏燧,墙壁上的鸡埘里,也响起了第一声鸡鸣……
  吕广粟眼睛有些发红,按照任弘的吩咐,他一整宿没睡,抱着一杆矛守在烽燧院子的门口,听到鸡鸣后呼了口白气。
  但就在此时,拴在院外的大黑狗,却忽然狂吠起来!
  “有人翻墙逃走!”
  一支箭无情地贯穿了青年的躯干,从右侧背部刺入,从左腹透出。
  他的姿势也从翻墙而出时的狂奔,变为扑倒在地,温热的鲜血流淌在冰冷的地上,被沙土贪婪地吮吸,他的生命,也渐渐流尽。
  张千人拉住流着哈喇子想去舔舐鲜血的黑狗,别过头,不忍再看尹游卿的尸体。
  “真是个蠢人。”
  确定尹游卿已经没气后,韩敢当伸手合上他的眼睛,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回头朝烽燧上的赵胡儿大声抱怨道:

  “人死了!”
  赵胡儿从烽燧上露出头,言语间没什么情绪:“我警告过他,再跑,就要射箭了。”
  韩敢当叉着腰,骂道:“你就不能射他腿,射他脚?何必一击毙命?”
  “我是这么想的,但太暗了,没射准。”
  言罢赵胡儿又问下面的几人:“尹游卿临死前嘀咕了好久,他说了何事?”
  最先追上来的吕广粟仍蹲在地上,矛扔在一旁,他和尹游卿关系不错,面露哀伤,喃喃道:“尹游卿说,他没有参与奸阑出物,更不是杀害刘燧长的凶手。”
  “他家在烽燧西南边,有一次回来晚了,从凌胡燧经过,遇到有人带着私物越塞,他躲在石头后不敢吭声。
  助吏宋万则摇摇头:“这件事,连刘屠也不知道,难怪没招供,也难怪尹游卿要跑,他素来胆小,大概是害怕知情不报,而连坐当死吧。”
  吕广粟嘀咕道:“他没想去凌胡燧报信,只是太害怕,所以想悄悄逃出塞去……”
  韩敢当一跺脚,为尹游卿不值:“真是蠢,钱橐驼都没舌头了,还能指认他不成?跑什么跑!这下把性命送了罢?”
  然后这热心肠的男儿一拍大腿,想到个主意,嚷嚷道:“吾等要不要帮帮尹游卿?”
  “怎么帮?“吕广粟看向他。
  韩敢当出主意道:“等明日任燧长回来,就说尹游卿是为了阻止钱橐驼逃跑被杀的?反正那老罢癃眼下失血过多,也奄奄一息了,如此,尹游卿的家人至少不用被罚为奴婢。”
  张千人却不干了:“万一被察觉了,吾等可是要受责罚的。要骗你骗,我要据实上报,汝等看尹游卿可怜?我倒是觉得,沾上此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活该!”

  “狗血是热的,但你这养狗的,却是个冷血!”韩敢当骂骂咧咧。
  “够了!”宋万制止了二人,感到有些无力,问赵胡儿道:
  “凌胡燧那边没异样罢?”
  从昨天任弘走后,赵胡儿眼睛一直盯着凌胡燧呢:“没有,但我怕明日会有人过来试探,毕竟这一夜动静可不小。”

  “若是届时钱橐驼、刘屠不在,恐怕程燧长就要起疑了。”
  这也是众人担心的地方,他们七手八脚将尹游卿的尸体抬回燧中,于是柴房里除了三个罪犯外,又多了一具尸体。
  韩敢当出于好心,为尹游卿寻了一张席子裹着,又扔给冻得哆嗦的逃奴冯宣一条毯子,却无视了醒过来后的刘屠嚷嚷着说冷,求被褥的请求。
  反而狞笑着,在他已经折了的脚上又狠狠踩了一下,刘屠再度疼晕过去……
  再出门时,鸡已叫过三遍,平旦也转瞬即至,随着一轮红日从疏勒河的上游升起,天色越来越亮,破虏燧众人的心,却越发焦虑。
  “烧火,让朝食的炊烟升起来。”
  宋万记着任弘昨夜的安排:他们要把今天早上当平常日子过,该造饭造饭,该巡逻巡逻,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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