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儿郎》
第50节

作者: 大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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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第一次上战场的人而言,矛的长度能给人带来虚幻的安全感,任弘手已伸向了矛杆,但脑海中闪过的一句“自古枪兵幸运e”,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最后走出门时,腰带上挂着环刀,背上有一面朱纹漆革盾,怀中抱着自己的六石具弩,身侧悬着箭箙。
  这下装备齐全了!
  任弘分不清是烽燧在抖,还是自己在抖,反正片刻功夫,长城之外,匈奴人的马蹄声,似乎又近了几分!
  在路过厨房时,任弘犹豫了一下后,让吕广粟去将那口悬泉置送来的铁锅也拿上去。

  吕广粟哭笑不得:任燧长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念着锅?”
  “好歹是铁铸的,待会御敌或许用得上。”
  任弘说着重新登上烽燧,这时候,长城外隆隆马蹄已经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马儿被勒住后,发出的阵阵嘶鸣,近得让人害怕……
  果然,等任弘抵达顶部时,先上来的韩敢当,以及一直守在上头的赵胡儿,都一言不发,定定望着外头。
  任弘也缄默了,因为他看到,除了数百骑分散到长城沿线放哨、觅敌外,剩下的千余胡骑,已抵达疏勒河南岸,破虏燧正北面数里外。

  然后停了下来。
  胡人下马的下马,休息的休息,但目光却都盯着破虏燧,更有数十骑靠近到射程外观察他们,指指点点,为首是一位骑着白马的匈奴酋首……
  这是匈奴人进攻的前兆啊。
  “不是吧……长城上百个烽燧,真就挑了吾等在的燧来攻?”
  张千人发出了哀嚎,匈奴人马密密麻麻,望而生怖,他家境好,素来怕死,两腿直打颤。吕广粟擦着额头流下的汗,手上的矛有些握不紧,韩敢当则在大口喘气,努力吞咽唾沫。

  而任弘,只觉得嘴里有点干燥,环刀的柄上,何时多了那么多汗水?
  还是赵胡儿最镇定,他眯着眼观察外头情形,忽然指着远处道:“匈奴人抓了个外出巡视的燧卒!”
  众人一瞧,可不是么,数骑匈奴人正从破虏燧东面的长城回来,将马背上一个身着红色革札甲的汉卒重重扔到那白马胡将面前!
  五人都盯着那个倒霉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张千人怔怔道:“东边,那是宋助吏巡视的方向啊,他出门时,穿的是什么颜色的甲?”
  任弘手扶在烽燧墙面上,眼睛里,远处那抹被按倒在匈奴胡将面前的红色,格外刺目:
  “老宋,穿了他最爱的那套……漆红革甲!”
  很不幸,被胡骑逮住的人正是宋万。

  当匈奴犯塞时,他正带着两名新来的燧卒巡视天田,去到疏勒河边熟悉地形,等望见广汉燧烽烟连忙转身逃,已经来不及了。
  在翻越长城时,两名燧卒被射死在长垣上,而他则被活捉了回来。
  宋万头上的革胄已不翼而飞,花白的发髻下是一张惊恐的脸。
  他被扔到地上,抬起头,看到了这群匈奴人的首领。
  这胡酋很年轻,头部除了头顶上留着一束头发外,其余部分都剃光,戴着一顶以羽毛装饰的鎏金铜冠,冠下是厚厚的眉毛,杏眼,目光炯炯有神,两撇小胡子挂在圆脸上,骑的是白色乌孙西极马,马身上还装点着小件的黄金佩饰。
  宋万不知道,这个年轻的胡酋,姓呼衍氏,名为“皋牙胥”,是北山地区三十四口泉眼的主人,右犁汙王的王子。
  他同时也是敦煌奸商走私货物的大买主……
  皋牙胥用匈奴语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阵,旁边一名显然是汉人的侍从立刻为他翻译,问宋万:
  “王子很需要熟悉塞内情形的官吏,问你可愿降胡?”
  汉人译者补充道:“王子还说,若愿提供塞内虚实,为王子劝这座烽燧里的人也投降,便许你一百头牛羊!”
  宋万不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只是个因为不识字,在边塞消磨多年,却连燧长都没当上,这辈子可以说一事无成的斗食小吏。
  他犯过糊涂,对年轻的任弘有些嫉妒,还被钱橐驼骗得团团转,在奸阑案里,几乎没帮上什么忙。
  眼下,被匈奴人擒获,宋万害怕得不住颤抖,都不用匈奴人殴打逼迫,两腿软软的就跪在胡酋马前。
  当听说降则免死时,他怔怔出神,眼睛里不知是喜还是惧,刚想要说话,却想起了什么来,又将头垂了下去。
  “我若降了,我的妻女儿孙就得沦为罪徒,我家坟头,恐怕要被人掘了。反倒是我战死了,有好几万安葬钱,儿子能被举荐为吏……”
  他若低头,那全家也要跟着一起遭殃,三代抬不起头!
  他若抬头,子孙都能昂首挺胸!
  想清楚后,当宋万再度看向皋牙胥时,眼中恐惧仍在,却多了另一种情绪。
  悲壮……
  不是英雄的,而是普通人的。
  宋万摇了摇花白的头:“老朽虽不识字,但知耻。”

  他努力控制还在微微打颤的双腿,站了起来,想要在这个看不起自己的胡酋面前,挺直胸膛!
  “我是大汉的兵,是破虏燧的吏,不降胡虏!”
  宋万痛苦地趴在地上,因为拒绝投降,更不愿意说出燧里还有多少守卒,有何武器,他被一个匈奴百骑长从背后狠狠扎了一矛,伤了肺腑,嘴里咳出了血,伸手想抹,却越抹却多……
  皋牙胥则将目光放在了长城一线,戴着扣弦铜扳指的手指向破虏燧
  “这就是坏了我事,让北山断了铜铁来源的烽燧?它叫什么?”
  “破……破胡燧!”
  匈奴人当然不自称匈奴,字眼里更没有“虏”这种说法,而是自称“胡”。许多年前,汉武帝晚年白给了匈奴几场大败仗后,原本已经打不下去的匈奴又精神了,单于遣使遗汉书云:“南有大汉,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
  眼下破虏也翻译成了破胡。
  “破胡?我倒是要看看,是谁破谁!”

  皋牙胥止住了要取宋万性命的匈奴人:
  “不用补刀了,要让他痛苦死去前,看着自己守的长城和烽燧被攻破!”
  这时候,一个骑骍马的胡将过来,在皋牙胥身边压低声音道:
  “王子,别忘了右贤王让我们来这的目的!”
  皋牙胥笑道:“多谢千骑长提醒,我不会忘。”
  “我奉命带骑从来塞外广布疑兵,做出进攻敦煌的架势,好吸引酒泉郡汉军西移,如此便能让我父,以及右贤王率大军进攻张掖,为大单于重新夺取河西制造机会……”
  匈奴大致上可分三部:单于庭,左方王、右方王,左右两部分别由左右贤王统领。

  在汉匈连番大战后,单于庭迁到了漠北,且越来越往离汉朝西北的方向而去。原先地接上郡以西,遮蔽单于庭右翼的右方诸王,也相应向西迁徙,如今他们与河西四郡、西域接壤,匈奴这些年能缓过来,全靠右贤王麾下诸部不断从西域吸血。
  傅介子今年在西域的活动,也惊动了匈奴,匈奴使者在龟兹被杀,这是汉朝想要重返西域的讯号么?但匈奴的应对办法,不是在西域等着与汉朝竞争,而决定釜底抽薪,对狭长的河西走廊发动致命一击!
  若能将河西夺回,西域便不再构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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