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一切变得无比寂静,我忽然只能听到我体内的声音,骨骼的摩擦,心脏的跳动,和泥巴挤入我耳朵的声音,我知道我的内耳已经全部灌入泥浆。
我的肺不停地抽搐,脑子一片空白,无尽的恐慌像黑洞一样爆发。
这种真切的恐惧代替了之前的一切从容。我想了我之前所有的经历,在经历了那么多冒险之后,在我自己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认为自己已经不再害怕这些场景,我可以谈笑风生,可以在危险的时候,准确地去做应该做的事情。
但我记得我爷爷的笔记里写过,这可能是不对的。
我慢慢忘记了这一行意味着什么,我以为我能处理一切问题,直到这个瞬间,我忽然重新意识到了我面对的是什么。我满脑子都是我第一次下墓时候的景象,在临死之前,新手和老手,恐惧毫无区别。
这一切几乎就在三、四秒内发生,接着我忽然感觉到压力一松,我身下的崖壁一下碎了,巨大的压力连着泥巴和我一起挤进了岩壁里。我一个狗吃屎摔在地上,发现岩壁内部是空的,里面是一道陡坡。冲力毫不犹豫地涌进来,我被裹着一路往里滚。
我本能呼吸了一口,连泥带氧气吸入肺里,接着是剧烈的咳嗽,浑身痉挛,把我耳朵里的泥都挤了出来。也不知道滚了多久,泥浆终于停了下来,我立即用尽全力站起来,开始呕吐,吐出来的都是泥。
摸了摸腰里,还有四根冷焰火,不能再滥用。我从腰包里掏出打火机,打上,微弱的火光只照出一个极小的区域。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墓道里,满墓道全部都是海蟑螂,火光一亮,所有的海蟑螂疯了一样地乱窜。
我看了看手表——多少年养成的规矩,在30秒内,我快速清点了我身上所有的物品:4根冷焰火,17根荧光棒,4盒万用火柴,6包压缩饼干,30多颗子丨弹丨,大白狗腿还在,但拍子撩丢了,其他东西也全部都丢了。
回头看,来路全部被泥浆堵住,我拧开大白狗腿的刀柄,从里面拿出一只哨子,刚想吹一下,就听到从墓道的深处传来了非常清晰的嘈杂声,就如同一个地下集市在前方一样,但是前方其实一片黑暗,没有任何的光亮。
我想了想,放下哨子。
我开始往前走,走了几步,就看到墓道的中间立着一个东西,上面有一个附着物,整体看着很不平常。
打火机的光线微暗,照不出全貌,但大体我已经知道,这是一尊雷公的雕像。
雕像的颜色已经全部剥落,只剩下少许的色斑块,表面粗糙,是陶制的。雷公左手高举,右手扶腰,面部已经被毁掉。我知道这是雷神雕像,主要是它腰间有两个鼓。
这个雕像形色枯槁,有可能烧陶的时候是一层一层烧制的。外面的陶皮都碎到剥落了,使雕像看上去像干尸一样。我之所以觉得它有些不同寻常,是因为在这个雕像特别干净,就如同雕像有什么魔力一样,上面一只海蟑螂都没有。
而在墓道壁上,几乎爬满了虫子,密密麻麻,还时不时掉落到我身上。随着我感觉逐渐恢复,我能感觉到这种虫子的足尖钩痛了我皮肤——其实我早已满身都是。
我不停地拍打身上,但不敢去触碰雕像。嘈杂吵闹的声音从雕像后的黑暗中不停传来,听上去十分诡异。
刚才闷油瓶就在我身下的位置,泥浆冲破石壁不是偶然,从我身体的感觉来看,这些浮雕都是用陶烧制贴在崖壁上的,胖子和闷油瓶如果没有被呛死,他们用身上坚硬的部位随便一撞就能把浮雕撞破。如果他们所处的区域后面也像我一样藏有墓道的话,他们的位置应该就在我脚下不远。
这种场面他们是死不掉的,我虽然惊讶自己竟然有些后怕,但我觉得这种忽然而至的恐惧应该只属于我这样性格的人。
我不免有些担心刘丧,他刚才的位置非常不好,我们没来得及管他,他如果被泥浆埋了,现在应该正好在人生的最后几分钟。
我将打火机放到地上,用大白狗腿的刀背敲了敲地面。
这里传音非常好,整个墓道里响起清晰的回音,我之所以不用哨子,是因为哨子的声音太尖锐,我不知道墓道深处有什么,怕太激烈的动静会引起危险。
很快就从我脚下的某处,传回来了金属敲击地面的声音。
我和胖子有两个人专门的敲击沟通方式,不用摩尔斯电码因为胖子英文实在太差。我听了一下,确定是胖子的回复,敲击的节奏我很熟悉。
仔细去听胖子的意思,听了一下,我心生纳闷。
胖子敲击的意思很奇怪,胖子在说:“灭灯。”
灭掉照明,不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么?我心说,为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满鼻子的海腥和潮气,喉咙不由发痒,胖子敲得非常急促,我压抑内心的恐慌,慢慢合上打火机的盖子。
墓道重新回归黑暗,我揉搓了一下上臂驱寒,就缓缓地听到,墓道深处那种集市一样嘈杂的声音,正在慢慢地清晰起来,竟好像有一大群人正往我的方向而来。
那种声音越来越清晰,发音似当地的方言,我无法听懂,有争吵,有吆喝,和大笑。
我的鸡皮疙瘩开始起来,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胖子的敲击声夹在在那些声音里,继续传来:“朝声音走,千万别开灯。”
我和他现在的距离大概有三、四层楼的高度,他既然也能听到那种声音,说明源头是相连的。
他敲击的时候,我听到另外更深的地方,又有新的敲击声加入,敲得没有章法,但是很从容,应该是闷油瓶在回应我们。
我侧耳听了两遍的呼应,心中笃定了是闷油瓶不会错,于是和胖子一起敲击回应。此时,我希望听到第四个人的敲击,但是来回的就是这两个声音了。知道他俩都活着让我稍微放松了一点,再次深吸一口气让开始发抖的手静下来,我觉得越发寒冷。
我敲击给胖子:“刘丧怎么样了?”
胖子回复我:“不知道什么情况,我们先汇合。”
我心中暗叹,希望刘丧自己命大。然后问道:“为什么不能照明?”
胖子隔了很久才回复,显然这个回复过于复杂他要想想怎么表现。他敲得很混乱,我大概去猜他的意思:“墓道壁上有东西,会看到我们。”
墓道壁?我皱起眉头,墓道壁上全部都是海蟑螂,刚才没有注意上面还有什么。“会看到我们……”难道海蟑螂下面还有什么东西?想着我就不敢靠近墓道壁,一下觉得黑暗中站满了什么。
胖子继续敲道:“我还有十八根丨雷丨管,如果不能汇合,找最近的地方我炸过来。保持敲击,熟悉各自位置。”
我心说也只能如此,于是站起来提醒胖子:“雷公像有问题,别碰。”然后继续往前走。
胖子顿了顿回敲:“你认真的么?我刚打包好。我碰到的这个是鎏金的。”
我心中暗骂这老王八蛋越老越不怕死,一边在黑暗中安静地往前移动,每移动十几步,我就和胖子敲击通告自己的位置。闷油瓶会在我俩交流的时候,随机加入进来。慢慢地,我就发现我移动的速度比胖子快很多,我意识到胖子可能真的背着那雷公像在走,不由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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