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那集市嘈杂的声音越清晰，我听到胖子的敲击声也越来越近。我开始发现声音因为管道的共鸣，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法分辨方向。走过一定距离，声音太过清晰好像几乎就在我边上，我有点不敢往前了。
　　胖子也停了下来，我对胖子说：“那声音好像就在我周围。我得先弄清楚是什么再走。”

　　这一下胖子没有回敲，我又缓缓地敲了一遍。胖子才缓缓地敲了回来，一下一下，一段信息敲了起码三分钟。
　　“我就在它们之中。”他说道。
　　在敲语中，信息传达仅仅集中在有限的意思里，我是没有办法和胖子聊股票和百老汇的，但是墓里的大部分情况我们都考虑到了，所以这个“它们”，我们是精心设计过的，意思是非人，是胖子无法形容的东西。
　　我冷汗冒出来，趴到地上，这里的海蟑螂好像不多了，我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下面的动静。
　　清晰的集市一样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几乎就在我正下方。我非常非常轻地敲击：“到底是什么东西？”
　　胖子缓缓地回过来：“不－知－道，老－子－先－炸－得－它－们－妈－妈－都－不－认－识－它－们。”
　　我愣了一下，就听到胖子敲了一个“3”，心中不祥的预感起来了，胖子又敲了一个“2”，我忽然明白了怎么回事，爬起来往墙壁上一贴，同时往来路方向狂逃，一声巨响，地面就炸开了，火光一瞬而逝，整个地面下陷，我脚下一空连同地上的碎石都摔了下去。脑袋一下嗑到尖锐的地方，我翻身想立即起来，但头晕目眩，晃了不知道几下，鼻子和嘴巴里全是血味。
　　我摸了一下，头上的血顺着鬓角鼻梁全流了下来，耳朵嗡嗡什么都听不到。

　　恍惚中，就在我眼前两米不到的地方，第二根丨雷丨管炸了起来，这一下火光冲天，我一下看到了墓道中的情形，四周的墓道壁上全是各种陶制的“小人”，每个大概到我膝盖高，在墓道壁上形成了一幅海上集市的景观。胖子在很远的地方，瞬间的闪光中我看到他的脖子上趴了一个“东西”，竟然是那个雷公像。
　　那东西已经完全变形，竟然似活了一样，躲在他背上，双手捂着他的耳朵。
　　我愣了一下，立即去摸自己的脖子，一下就摸到了粗糙的皮肤，谁趴在我的背上？
　　我知道那东西就是之前看到的雷公像，我通过它的时候，它悄无声息地爬到了我的背上。
　　我拽住背上的东西，想把它扯下来，但这东西的手像钢筋一样硬。一片漆黑中，瞬间地面又塌陷了，我被掀飞出去两三米，撞到墓道壁上。整条墓道的地面都塌了，我双手扒拉了半天，什么都没抓住，再次跌入下一层墓道。这层墓道很高，我侧身着地，落进了淤泥中，碎石劈头盖脑地落了我一脸。我爬起来就发现墓道底部的淤泥没到我大腿。
　　我吐掉嘴里的泥就对胖子大叫：“胖子，你他妈背上！”
　　胖子没有任何的反应，不知道是不是摔晕了。癫狂中我一脚踩空，猛得发现淤泥底下的墓道底部不是平整的，好像有一个深坑，我踩坑里，瞬间没入淤泥。

　　在淤泥中根本无法反抗，淤泥简直有一股吸力，把我吸下去。我扑腾了半天，等我脚踩到下面的硬底，只剩下胸口以上的部分还露在外面。再一摸身后，一下就发现背后的东西没了。
　　几乎是同时，那种嘈杂声就在我身边消失了，瞬间，那种声音从我身边一下回到了遥远的墓道深处，又变得深远而空灵。
　　我松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那雷公捂着我的耳朵，就可以把墓道深处的声音直接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大叫胖子，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但是我听到我的叫声有回音，这个地方很大，不是之前的小墓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从淤泥中掏出了冷焰火——我没法再听胖子的了，打亮。
　　橘红色的强光瞬间照亮了这个墓道，我立即发现这已经不能算墓道了，这是个巨大的空间，大概可以并排开八辆解放卡车，这应该是一条主神道，用来运输石料和进主棺的。
　　整条神道已经被淤泥掩埋，就像滩涂一样，所有神道中的东西，全部被淤泥覆盖，只有一排人俑的脑袋露在淤泥之外。
　　这些整排兵马俑一样的人俑，只剩一个一个的脑袋，我就在他们其中。胖子不知道在哪里，我头顶有一个大洞，是不是他没有掉下来。
　　我无法移动，连抬脚都困难，只能看看周围有没有东西可以借力。我看到边上有一个人俑的头，就努力伸手过去，抓住那个头，然后用力把自己拉过去。
　　我借力把自己从淤泥里拉了出来，趴在淤泥上，结果慢慢又没了下去，在完全被淹没之前，我及时用双脚夹住那人俑的身体。
　　一下我就发现不对，那淤泥下面不是一个人俑，是一个奇怪的雷公像，而雷公像正抱着什么东西。我把冷焰火插到淤泥里，伸手下去摸，就摸到雷公像抱着的应该是一具鞣尸。
　　这是个陪葬坑，不是神道。
　　我把手从泥巴里伸出来，就看到指甲里有一些头发，鞣尸的头发在淤泥的保护下还没有腐烂。

　　正想着胖子为什么不让我照明，我看向陪葬坑的墙壁，就发现墙壁上画满了眼睛图形的壁画，眼睛全部都盯着我看。
　　闷油瓶的敲击声从一边传来，比之前近了很多。胖子依然没有回应。
　　壁画的风格和杨大广祖坟里的完全不同，确实如二叔所说，那个祖坟里的东西，来自于两座不同朝代的古墓，但都和西海落云国，也就是南海古国有关。这里的壁画多为汉代南方风格，有很多兽角的符号，线条简单，因为年代更为久远，所以氧化得非常厉害，几乎只能看到一些红色，其他都已经变成灰色。
　　陪葬坑中的泥浆也不知道在这里沉淀了多久，表面都结了一层痂，看样子不是因为我们破坏结构导致的，这里的墓室很可能有很大一部分早就被泥浆浸没了。
　　如果不是这层泥浆的痂，壁画的氧化会更加严重，因为水蒸气被封死在痂下面。即使如此，壁画上眼睛的瞳仁部分已经全部褪色，满墙的眼睛都是灰色的，看上去如同死人的一样。

　　以前的经验让我警觉，陪葬坑其实是宣告自己财产的方式，在陪葬坑的壁画，肯定要和这一主题相关，歌颂墓主的财富之多之广，但画眼睛则毫无道理。胖子刚才说墙壁上的东西会看着我。我的冷焰火划过墙壁，除了这些眼睛，我没有看到有其他看着我的玩意儿。我心中不由纳闷。
　　被满墙的眼睛盯着，感觉还是相当不舒服的。
　　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依旧心有余悸。闽越当时虽然和汉传的文化有大量的交流和融合，但在海边很多胥民仍旧笃信鬼术。这些胥民又叫游艇子、白水人、白水仙、白水郎、白水婆、庚定子、卢亭子、泊水等，大部分人都保留着一些部落时期的水神文化。他们生活在水上，其神话和笃信的自然规律跟汉文化都不一样，但又没有文书记载，所以无据可考。其中很多奇怪的传说，五花八门，匪夷所思。刚才那“雷公”是什么，我完全没有头绪。但那东西并没有被我干掉，它肯定还在泥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