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的皇冠——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
第33节作者:
曹三公子 日期:2008-12-5 0:02:44
光武皇帝卷一“努力”NO.38:
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田况的骨头之硬,不单体现于对付樊崇军,更体现于上王莽书。
但凡帝王,大多幽处深宫,对民间何尝有过调查研究,最多临朝听政,做一耳食之徒。而这也决定了帝王之通病:总是高估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同时又低估广大人民群众的智商和道德水准。这几乎是几千年来的一种遗传病。
天下兴亡,在己一身!田况要大声疾呼,惊喜迷梦中的长安,让王莽直面现实,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其上书开篇明义,直言不讳,书曰:“乱可乱,非常乱。反贼无食而作乱,郡县无能而捣乱,朝廷无知而添乱。三乱并起,乱之又乱,是乱矣。”
又言中央大军不可轻出,出则利少而弊多,书曰:
“窃见诏书欲遣太师、更始将军。二人爪牙重臣,多从人众,道上空竭,少则无以威示远方。空复多出将帅,郡县苦之,反甚于贼。”
既然大军不可轻出,然则何以制贼?田况道出他将下的这盘大棋,书曰:
“宜急选牧、尹以下,明其赏罚,收合离乡;小国无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大城中,积藏谷食,并力固守。贼来攻城,则不能下;所过无食,势不得群聚。如此,招之必降,击之则灭。”
最后,再立军令状,书曰:
“委任臣况以二州盗贼,必平定之。”
我读田况上书,每叹新朝自有能人,惜乎不得其用。观田况之书,可谓知己知彼,谋略周全。所谓知己,乃是新朝军队早已糜烂腐败,不足为用,不应再抱有幻想。所谓知彼,乃是流民胸无大志,只求粮食,一旦无粮,自然瓦解。
知己知彼,则最佳策略莫过于以守为攻、坚壁清野,是为不战之战。在满朝一片喊杀声中,能提出此一策略,不得不佩服田况之远见卓识。而这份远见卓识,并非田况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在战争中用无数鲜血和人命换来的。倘王莽能够虚心纳谏,大胆放权田况,何来日后赤眉之乱,江山沦丧?
王莽得书,省视一过,便弃置一旁,开始吹胡子瞪眼:荒谬,纸上谈兵,书生之见!不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吗,你以为我没读过孙子兵法?说什么坚壁清野,以守为攻,堂堂官府怎可如此示弱,一败便龟缩而不敢前?反贼,鼠也,朝廷,猫也。以猫捕鼠,还需要讲什么战争艺术?理当如秋风扫落叶,扫帚掸灰土。只有遭遇战、歼灭战,那才是朝廷的气派,王师之风度。所谓坚壁清野,只是长反贼志气,灭朝廷威风。田况啊田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念想?你这分明是玩寇以自安,养寇以自固。好你个田况,你也就是打了几场胜仗,马上便得意洋洋,要反过来指导朝廷该如何剿贼不成?如果所有问题你都自己搞定的话,那还要我这个天子干什么?
说到底,王莽是在妒忌田况。田况剿贼接连获胜,而王莽派去的中央军却落得惨败。这就好比是在昭告天下:田况的方法管用,而他王莽的水平不行。本来,田况的胜利也就是他王莽的胜利,可王莽并不这么想,他并不愿意坐享其成,如果要胜利,必须是他王莽的胜利,是他王莽指挥有方,而不是你田况有多能耐。
王莽身为皇帝,难道还要妒忌臣下?须不知,正如柏拉图所言:“名心乃人临死最后脱去之衣服。”人之七情六欲,无贵无贱,无长无少,惟妒忌最难消灭。
英人王尔德讲过一则小寓言:一修道士号为坚贞,看空世事,六根清净。诸小鬼百般引诱,修道士只如死灰槁木,了无反应。撒旦亲自上阵,道,吾只需一言,便可令其勃然变色。诸小鬼不信,撒旦趋前耳语修道士云:令兄新任亚历山大城主教,恭喜。话未毕,修道士已是满面愤嫉之色。
出家人尚且如此,则帝王善妒也便不足为奇。譬如隋炀帝杨广,性爱属文,憎人学问。司隶薛道衡有“空梁落燕泥”一诗传世,杨广诛之,曰:“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 著作郎王胄有警句“庭草无人随意绿”,杨广杀之,曰:“`庭草无人随意绿`,复能作此语耶?”
皇帝贵有天下,却偏要屈尊妒忌他的臣民,这大抵是因为法律意识淡漠,未曾厘清所有权和使用权之区分。皇帝拥有臣民的所有权,而臣民有自己的使用权,如此责权利分明,又何须妒忌?
在这里得表扬一下唐太宗。唐太宗曾私幸端门,见新进士缀行而出,喜曰:“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唐太宗便把所有权和使用权分得煞是清楚:任你孙悟空有七十二变和筋斗云,总翻不过我如来佛的手掌心。
田况一腔赤诚,要为国尽忠,可惜他犯了一个错误,以为锥处囊中,其末立见。然而,永远不要高估帝王的肚量,可以作锥子,但千万不要戳破布囊。为田况计,或许他应该在上书中多列举几道策略,让王莽做一下选择题。如此一来,王莽既有了参与感,又满足了虚荣心。要知道,王莽从来都不甘心做一橡皮图章,丫自以为既为天子,理当高屋建瓴,无所不能。
再说田况关于撤回中央军的建议,其实也并不合乎时宜。中央军业已开始聚集,动静之大,天下皆知,岂可说撤就撤。再说了,不仅王莽不忍自食其言,主帅们也不肯同意。田况想要名垂青史,王匡和廉丹二人何尝不想?在他们看来,东征一战,有如以石击卵,轻松愉快。兜一圈回来之后,添些油,加点醋,便可直接宣付国史馆立传。如此大好的不朽机会,他们又怎肯让它轻易从嘴边溜走。
王匡和廉丹二人见了田况上书,力劝王莽调离田况,理由是田况顽固,只怕难以配合。王莽对二人言听计从,于是下诏命田况西诣长安,拜为师尉大夫,美其名曰为剿贼有功,特令入京高升。
田况接诏大哭,向长安跪泣,“许臣一年,反贼足以减半;许臣三年,可还太平世界。恩诏何太急矣!”然而君命难违,田况只能即日启程西行,带走他未尽的宏愿,留下一盘没有下完的棋。青徐二州好不容易扭转的局势,一朝弃之,何忍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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