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的西北拐角处,上面摆一个黑色酒坛子,旁边摆一黑色小碗,碗里立着个一两的酒提(量酒的容器),坛子里装着一块钱一斤的散白酒,偶尔会有一两个常客,来了靠在酒坛处的柜台上,售货员默契的走过来问:一两?来人点头,售货员从坛子里打出一提酒,倒在小黑碗里,来人一饮而尽,用袖子擦擦嘴,掏出一毛的票子仍在柜台上,转身而去。旁人会用鄙夷的眼光斜视这一过程,喝酒人是不过日子的光棍,搜罗两个小钱都换做了酒喝。
纸烟是从几分钱到一角多钱一盒的“丰收”、“前哨”之类的抵挡货,最好的“佳宾”烟,两角五分一盒,佳宾烟不摆在货架上,而是放在柜台下面,来了关系好的熟客,售货员才会从下面拿出一盒来。抽烟卷的只有大队的干部、小学校的老师,平常人家统统抽旱烟,只是招待客人,或求人办事才舍得买上一盒。瓶装的白酒只有一、两种,价钱也就一块多一瓶,没有超过两块钱的酒,一般没有人买瓶装酒,只有讲究一些的人家办红、白事(红事是结婚,白事是丧事),才买上三、两瓶,人们忽略了酒的牌子,统称之为“原瓶”,这已经是很体面了。
其实烟酒是当年排在消费最后的奢侈品,非花钱买不可的物品不是很多,凡能找到不花钱的替代品,一般就省下了。比如肥皂,可用柴灰淋水洗衣裳,很少用肥皂;还有毛巾,俗称“羊肚手巾”,人们只是用来下地包头,擦脸擦手是用裁开的粗布。酱油、米醋亦是可有可无。
盐、煤油、火柴、纸张是必不可少的。
大粒的海盐几分钱一斤,一块钱能买大半簸箕,上碾子碾碎,装入盐罐,一家人可吃上几个月。当时很少有其他调味品,饭菜只好多放盐,唯一不打算盘敞开吃的恐怕也只有食盐了。
煤油四角钱一斤,用较大的玻璃瓶子装,一小截高梁秸塞口,瓶颈拴一段细绳挽的套子,打油路上手提着方便。煤油只是点灯照明用,庄稼人晚饭吃的晚,需要照明,农妇晚上要做针线活需要照明,孩子写作业需要照明,来街坊聊天也需要照明,除做针线,写作业要把灯挑的明亮一些,其余的时候都是把油灯压到最小,如同黄豆粒一般,年轻人灯下看书要挨骂的,是浪费,一斤煤油节省着能点一个多月;文人说农民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原来日落之后早早休息,是可以省下几个煤油钱的。
火柴两角钱一包,一包十盒,每盒约一百根,(经常会有人数一数)是泊头产“泊头”牌的,火柴也要节省着用,下地抽旱烟,只有第一个抽烟的用火柴点着,其他人再抽,就凑过来“对火”,一根火柴可点燃几十支旱烟,晚上抽烟省事,在煤油灯上对火即可,抽烟人家的灯芯子上都有厚厚一层旱烟末子。前日看央视的电视剧,剧情发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山西农村,主人公数次划火柴为父亲点旱烟锅,旁边却点着明晃晃的煤油灯,导演真是太缺少生活阅历了。
小学生上学,只买一个印着方格的作文本,其他的本子都是买大张的白纸,裁成或64开或32开,用针线缀成学习本子,写满了一面,反过来写背面,两面都写满了,也舍不得用来擦屁股(擦屁股的用品更有意思,以后再专章叙述),抽旱烟的父兄早早就预定了,字纸卷了旱烟,最好的归宿。小瓶装兰黑墨水,一角多钱一瓶,一般只有生产队、小学校办公用,小学生花几分钱买一包专用染料,倒入瓶中,兑上热水就成墨水,写出字来,颜色比瓶装墨水还鲜艳,只是极容易退色。
大人都忙,跑供销社买东西的大多是孩子,四、五岁的孩子就能买火柴、打煤油了,那个时候,售货员虽然面孔冷硬,却也童叟无欺,商品都明码标价,是至今值得怀念的地方。
春节前一个多月,供销社就开始忙活起来,货架子上多了年货,干蘑菇干木耳、花椒大料、虾酱带鱼、蜡烛红纸,柜台前,整日熙熙攘攘,两个售货员也不再轮班,一人占在一头忙活。花布的品种也多了,这里有风俗,过年要给孩子做身新衣裳,肚子一旦吃饱了,这风俗自然就恢复了,男孩还无所谓,女孩子是必须要做的,到供销社买几尺花布,做个罩衫,大年初一起床,罩在穿了一冬天的旧棉袄上,焕然一新,孩子雀跃,大人满足。
日期:2019-10-25 09:38:13
穿衣
说穿衣要先从光屁股开始说起。困难时期,男孩子孩子从生下来到上学,夏天一直光屁股;女孩子也要三、四岁才找条裤子穿上;就是上了小学,男孩子在家也继续光屁股,上学了,把一条裤衩装在书包里,等走到学校门口再穿上。放了学,刚出学校门口,呐一声喊,又一齐把裤衩脱了,走在街上的是一群光屁股背书包的坏小子。孩子们夏天光屁股是很惬意的,也正好省下二尺布。
天凉了,日子整齐一点的人家的孩子,开始穿上一层面一层里的夹衣,衣裳面还可能是新布,里子肯定是拆旧衣服的旧布了,旧布有旧布的好处,它柔软,挨着肉感觉舒服。孩子太多,日子凑合的人家,没有夹衣,天凉了也只有抗着,再冷抗不住了就穿棉裤、棉袄,有的孩子甚至连棉裤都没有,冬天光屁股穿一个大棉袄,走路就是跑,不跑了就蹲下,一蹲下大棉袄连腿带脚就都盖严实了。冬天熬过去,天一热,棉裤、棉袄一脱又是光屁股。
说完了孩子说大人。夏天,男人和略上几岁年纪的女人都光膀子,那脊梁都是晒的黝黑黝黑的,在庄稼地里干活,大庄稼(高杆作物)的叶子很锋利,但划在这样的背膀上,如同碰上了铠甲。女人大多光膀子,丨乳丨房失去了神秘感,象两个瘪了的布袋吊在胸前,颜色晒的跟脊梁一样黑,竟淹没了丨乳丨头的乳晕。如今内衣广告上那大馒头似的丨乳丨房,在那个年月一对也见不到。就是这样的丨乳丨房,对自己的幼儿还是有吸引力的,女人坐在那里做针线,孩子随手揪起娘的丨乳丨房使劲的吮,却吮不出奶水,只能做了玩具。
饿肚子的年月,衣裳基本用来御寒,遮羞功能减到了最低的限度,直到吃饱了饭,人们才想到衣裳装饰作用。
这一带是产棉区,收获的棉花要交售给供销社,按政策每人可分几斤“自留棉”,用来解决穿衣问题,这是1962年以后的事情了。生产队有轧花坊,人们把自留的棉花拿去加工成“禳子”,在家里纺成线。当时的妇女都会用手摇纺车纺线,手巧的妇女纺出的线,又细又匀。纺线费时间,大多是晚上,半夜半夜的纺,点着小小的油灯。据说有巧妇,在纺车的锭子处插一只香火,不用点灯就能纺。线纺完了,求人织成布。村里有几户人家有脚蹬的织布机,织一匹粗布收两元钱的加工费,关系密切一些的不收钱,送个人情。粗布幅宽二尺多,厚厚的,略有些小疙瘩,做了新衣穿在身上有些刺痒,等洗过两水,疙瘩没有了,布丝里泛出一层绒毛,再穿上就舒服多了。洋布普及以后,还有村人用洗过的粗布做被子里、做褥单子,说这样的被窝冬天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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