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鱼菀青在山后悬崖边上抚琴。
她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错了错了。”
鱼菀青也不转头,更不惊慌失措,只是嘴角之处微微上扬,若拙道长无意说正清道长酷爱音律,便日日在后山无人之处抚琴,引正清道长出来一见。
“哪里错了?”
“《广陵散》这一段你奏得太急,浮躁之气太重。”
鱼菀青双眼带着笑意,将方才奏的那一段急切之声改的静而缓的平和韵律,身后那老者的哈哈大笑三声,说道:“孺子可教也。”
鱼菀青还是没有转过头去,正襟危坐,目视前方,说:“多谢老先生指教,请受菀青一拜。”话罢,便起身来,对着前方无人的悬崖,磕了个头。
身后的老者言语中带着笑,问:“丫头,我在你身后,为何要对着你的前方磕头。”
鱼菀青机灵俏皮地说道:“老先生若是想要让我见到您,何必在我身后说话呢?菀青不敢造次,自然是不会回头的。”
这位白衣老翁,出现在鱼菀青身后十几步的位置,只见那老翁鹤发童颜,道髻宽袍,神闲气定,声音圆润而浑厚,语调平稳,语气缓和,她便猜此人十有八九便是正清道长。
“你就是鱼菀青?”老翁问她。鱼菀青依旧不回头,认真的回答道:“是。”
“知道我是谁吗?”老翁又问,鱼菀青语态俏皮地回答道:“不知道,可若是让我猜,您应该是正清道长。”
老翁一笑,答道:“你这丫头,倒是挺有眼力的。”
正清道长话音落下,可鱼菀青依旧不回头拜见,而是照旧望着前方的古琴,以及高耸的悬崖,用撒娇的语调狡辩说道:“道长,您可别冤枉人!我可没回头去看您,只是听到您的声音,您应该说,我是有耳力的。”
正清道长屡须,哈哈大笑,连说三声是,而后又道:“你这丫头倒是有趣,可你委实太过无礼了。既然知道我是正清道长,为何不转过头来,拜见我?”
鱼菀青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正清道长还未答应收我为徒,我怎么敢见您呢?再说,您指点我《广陵散》时,我便磕了头了,算不得无礼吧?”
“哦?我不答应收你做徒弟,你就不转过身来?”正清道长觉得她机灵可爱,想细细去瞧一瞧她的模样。
可是,鱼菀青固执得很,把无礼说成有理,振振有词之中,还显得很是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
“为何?”
“正清道长三十年前曾立誓,若是见到除去天子与若字辈的道长外,不见外人,若是见了,便收那人为徒。菀青可不能叫道长坏了规矩。”正清道长捋须,打量着鱼菀青的背影,说道:“你倒是聪慧的孩子,留你做个徒弟,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鱼菀青却也不急着欢喜,而是又问道:“可是,我是女子,大师不在乎吗?”
正清道长答道:“若是在二十年前,我必不会收女子为徒。可是,就在二十年里,我才感悟道,阴阳八卦,你中有我,我有中有你,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则为平衡,天地大道造出男***阳、黑白,不是为了区分,而是为平衡、为调和、为大道生生不息,如此说来,你是女子,还是男子,都是天地孕育出来的人罢了,何必分来分去,做庸人评断?”
鱼菀青咧嘴笑了,便转过身来,冲着正清道长说道:“鱼菀青拜见师父!”
“砰!”“砰!”“砰!”
磕下三声掷地有声的头来。
正清道长只叫她:“抬起头来。”鱼菀青听命与正清道长,缓缓抬起头来,正清道长定睛一看,面容舒展开来,赞说:“倒是个灵秀的的孩子。”
鱼菀青并未注意到正清道长的眼中透露出来的那一丝诧异。
鱼菀青见正清道长呆呆地看着自己,心中生出一丝忧患,便直言问道:“师父可知我的身世?是否会给您召来祸事?”
正清道长睨着一旁的鱼菀青说:“不争观中的事,我都知道,你是鱼难成,也就是阿难的女儿。我只想知道,你真的不想为你父亲伸冤吗?”
鱼菀青迟缓地摇着头。
“我怕。”
“怕死?怕和你母亲一样,所以不敢,是吗?”
“是。”鱼菀青低下头来。
正清道长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又问:“你知道我在后山,所以抚琴引我出来是吧?”
“是。”
“大师觉得菀青很卑鄙吗?”鱼菀青面容惭愧。
正清道长摆摆手,背过身去:“你很聪明,知道故意奏错几处,让我忍不住出来指正。是若拙告诉你,我酷爱音律的吧?”
“不是道长说的,是我打听来的……”
前几日,官府来人问讯若拙道长,事后,若拙道长又撵鱼菀青走的意思,阿让便让鱼菀青去求正清道长,阿让还说正清道长在后山闭关,她茫然前去是找不到他的,故此,鱼菀青便在后山弄出点动静,引正清道长出来相见。
正清道长走向古琴,席地而坐,而后他伸出枯槁的手指,抚摸琴弦,自言自语说道:“这是一把绝世难得的好古琴,这柄太古遗音你手里,哎,可惜了,可惜了,古琴讲究清微淡远,顺应天道,可你这丫头,你用它做算计人的工具,你以后再不配用它了。”
正清道长叹息着,起身来,示意鱼菀青抱着琴和他走。
鱼菀青照做。
路上,正清道长问她为何不留在京城为父洗冤,而是跑回不争观躲起来。
鱼菀青坦白说道:“道长,要我为父亲的冤屈有所作为,那我除了去告御状,还能做什么呢?母亲为告御状已经死在一百杀威棒之下,我去不过是送命而已。要真有人会出来为我父亲洗冤,那早就出来了,鱼家现在也是树倒猢狲散,尽鸟投林。我父亲为何落于这种情形,得罪了谁,我都不知道。父亲母亲什么都没告诉过我,我对长辈的事一无所知。这般情形看下来,菀青能自保,不辜负父母养育隐瞒的恩情,便已经艰难,哪里还有空顾及别的。”
“只是明哲保身?”
“怕死罢了,哪有这么多遮羞的说辞?”
鱼菀青飘零无助,如今只能自轻自贱,掩盖锋芒。可她说的话,却也是实话,不中听罢了。
正清道长听她这样说,捋须大笑道:“怕死其实不丢人,人都怕死。只是这年头说真话的人不多,你倒是直爽不羁,贫道喜欢。世人大多贪生怕死,可又有几个人愿意这样说自己呢?崇尚美德的同时也不要隐藏自己的本性,才是道。你倒是挺有灵性的。”
“但愿我报不了的仇,洗不了的冤,上天秉持道法,给我家人一个交代吧。”
鱼菀青如是说道,正清道长不予回复。
鱼菀青跟随着正清道长,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传闻中的九幽洞,可洞口出没有写名字,也没有任何人工开凿过的痕迹,若不知道此处是九幽洞的人,路过也不会往里看上一眼。正清道长往里走去,鱼菀青抱着琴,从外面看洞中,觉得有几分阴森。
正清道长听不到鱼菀青的脚步声,转身问道:“不进来吗?”
“里面不会有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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