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冲听仁清太子依旧那般执迷不悟,也只能摇头作罢,这朝局她不想多问,不是不关心,而是曾经太过关心,却发现大荣的朝局一团乱,乱得她不忍心去关心。好好一个皇帝因为死了爱妃,二十二年不曾上朝,朝局交由内阁和司礼监的人去办,这大荣国早就乱了,或许仁清太子这样的快刀斩乱麻,铁腕手段,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仁清太子望着若冲,惋惜地说:“喝完这杯茶,义父便要走了,这件事,要尽快去办,兵贵神速,京里还有许多事要筹备,对不住了。”
若冲守在一旁,陪着太子,仁清太子每年都来青藤宫,不为别的,哪怕是在此处喝上一杯热茶,都可以让不争观中的道士们对她多敬重一些。可他终究是太子,有生杀之权,她从未忘记。
若冲送仁清太子到山门口,仁清太子望着她只是低眉愁容,笑说:“青儿,义父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若是有事,便让人送消息去京中去给太子妃。”
若冲愁容中挤出一丝笑来,道:“青儿怎会有事劳烦义母的?”
仁清太子扶着她的肩,道:“答应过你父亲照顾你,便要照顾你一生一世。”
说完,仁清太子便离去了,若冲目送他,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打仗,从来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看着义父的离开,若冲心里空落落的,相处久了都会生出感情,八年前,生父上战场离开人世,如今,义父上战场九死一生能不能归来,犹未可知。
下山路上。
仁清太子冷着脸,郝敏看出他有心事,便驾马上前几步问道:“太子爷是在担心此次西征事宜吗?”
仁清太子摇头,感叹道:“八年了,青儿当真是一点儿看不懂我对她的心意,真的把我当作父亲了,早知如此,当年便不该认她做义女。”
郝敏听来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只出主意说道:“您的义女是若冲,日后鱼家平反,她恢复本名鱼菀青又有几人知若冲与鱼菀青是一人呢?”
仁清太子乜郝敏一眼,怨他根本不知自己心中芥蒂在何处,也懒得解释。举鞭打马,将众人甩在身后。
鱼难成是他亲手所杀,他怎会为鱼难成平反,叫人调查鱼难成死于谁手?再叫若冲知道自己的杀父仇人是谁,八年来他对若冲万般殷勤呵护,自己在若冲看来不过是补赎而已,哪里还有情分可念。
不争观,若冲送走太子,回去时她独自一人抄小道走。
路上看见一只瘦弱的狐狸正在刨野兔的窝,欲吃掉窝中幼兔,旁的徒弟们见了,欲上前去驱赶狐狸。
若冲却走过来止住徒弟们,道:“你只看今日兔子的幼子被狐狸所食,可你们看,狐狸肚子这么大,像是只怀孕的狐狸,你们可想过狐狸若是不食它们,狐狸的幼子又如何生存下去?正所谓,大道无情,运行日月,由它去吧,天道如此,人力不可为之。”
驱散众人后,她都不敢扭头去看一眼兔窝,生怕看见血淋淋的幼兔,自己心生怜爱和愧疚之心。自己往前走了几步,在路上看见一只大兔子朝着兔窝的方向跑去。
若冲更添几分悲伤感,可她却坚守着自己的无为。生与死,有生便有死,死能孕育生,天地运行,交错更迭。上天赐给人间弱肉强食的道,她改不了,眼看大渝百姓即将陷入战火,生灵涂炭,沦为奴隶,她也劝不了,帮不到。
记得有一年,西方来过一位佛家高僧。来时正值夏天,蚊虫扰乱众人,高僧脱下衣衫,坐在屋外让蚊虫叮咬自己,若冲当时也听他说自己是在效仿释迦摩尼佛割肉喂鹰。对释迦摩尼对境界颇为向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世人皆敬仰,可却无人做得到,她虽是个苟活于世之人,却也只想苟延残喘地活着,绝不会跳出来为他人披荆斩棘。
想来,这就是神佛与凡人的差距吧?
若冲路过客舍,见院外都有重兵把守,想起这里住着的便是方才下山时仁清太子提到的祺王了,若冲喊住从客舍送药出来的小道童大愚,问:“大愚,祺王身子还没好吗?”
大愚行了礼,回话说:“回太师叔,祺王爷他病得厉害着呢,方才太子爷来都没有出来相见。”
若冲哑然一笑,早听说祺王的母亲甄贵妃是个绝世美人,祺王的风流俊雅也是大荣的头一份,她倒是想看一眼那大荣第一的俊雅的容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便问:“你见到祺王了吗?”
小道童大愚摇头:“便是太师父他们都没见到过呢!”
若冲冷笑一声,将方才在兔子身上吞咽下去的不满之感,转移到了祺王身上,嘟囔了声:“好大的架子,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大愚听后颌首,也不敢回话。
若冲冷冰冰地说了声:“该忙什么就去忙吧!”大愚领命,连忙离去。
她望着守卫森严的客舍方向,心中暗恼祺王,他倒是躲在房里吃喝睡觉,却不知太子斗倒他,要去了结别人的性命,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
回去的路上。
若冲想起青藤宫中的那位采花贼,如今仔细一想,他果真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人了,那容貌一点儿缺点都是挑不出来的,情不自禁的笑着感叹说:“我没有见过卫,若是卫比不上你,那他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祺王若是没你好看,那他也是徒有虚名的。”
随后又念及,卫是才子,祺王是皇子,可青藤宫中那位是个贼,又自言自语地:“可你是个小贼,再好看也要蒙着脸见不得人的,可惜了……都是被宰割的命罢了……”
回到青藤宫,屋里堆满了仁清太子送来的点心补药,若冲喊来阿让叫他选几样合适的药材给留在阿让屋里的祺王补身子去,再送几样到客舍去给“祺王殿下”作礼。
阿让将药材大致翻看一遍,都是些珍奇的贵重物,听若冲命他拿去给自己屋里那个人补身子,委实舍不得,不由得说道:“师叔,你对那个人太过上心了吧?他配用这么好的东西吗?”
若冲乜他一眼,冷厉反问:“你什么时候也学得你师父那一套尊卑贵贱的了?若真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以我的家世身份,还比不得那个小贼呢,只是贱人而已,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若成越是长大,越不想有人提及她的母亲,一来想念她,二来,月娘是个**,从了良还是贱人。自己是**的孩子,一出生便低人一等。
“我哪儿说你了?”
阿让只是舍不得把这样好的东西拿去给人吃,想着留在青藤宫让若冲慢慢用,这样的珍贵的东西平日用不着,可到了要用的时候却也是找不来的。
“你是王公贵族,世家公子,看不上我也不必隐藏,你走就是了,不必这样羞辱我。”若冲背过身去,满腹怨念。
“天地良心,我哪有这种心思?只是这些东西实在是好的,有钱也难买来的好东西,才想着留下来给你用,一切还不是为了你,还叫你多心了。”
若冲听了心中又欢喜起来,可面子上又是过不去,又是自责,嘟囔这小声道:“我还没有到吃补药的年纪,与其摆在这里给虫蛀了,不如给他吃了,说不准还记我的好呢!给他些珍贵的东西,让他下山后去做个小本生意,也好过做贼,他那个人你也是见了的,嘴上不饶人,可心不坏,来不争观偷东西也是生活所迫,若是像客舍中的祺王一般出身王公贵胄,想来不会被我撞见误伤,也不会有此一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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