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默不作声的等,盛夏时节,荒村旁边全是草窝,蚊子多的数都数不清,等我喘晕了气,就听见黑暗的土屋里到处都是蚊子嗡嗡的声响。我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不停的挥手驱赶蚊虫。
在这里至少忍气吞声的藏了有半个多时辰,侧耳倾听,村子外面似乎全然没了声音,青萝该是离去了。
我暗中吁了口气,啪的在胳膊上拍了一下。蚊子还是很多,在耳边嗡嗡的飞来飞去,我实在是呆不住了,蹑手蹑脚的摸到土屋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想要钻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见嗡嗡的蚊虫声里,好像多了些什么声音。最初,我也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声响,但是屏气凝神一听,我听见,那竟然是人说话的声音。
“这个好吃,你多吃一点。”
“这肉放了许久,不新鲜,吃着总有一股臭味。”
“有肉吃便不错了,还要挑三拣四……”
这一阵一阵的人声,跟蚊子哼哼也差不多,夹杂在嗡嗡的声响里,等我分辨出之后,耳朵仿佛被一根一根的钢针刺扎,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转念一想,我就觉得,肯定是自己耳朵有毛病,听错了。荒村十几年前就无人居住,荒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有人在这里说话。
“天黑啦,亮一盏灯吧……”
嘭……
正当我不断的劝慰自己,一定是听错了的时候,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土屋里,陡然亮起了一盏灯。那是河滩农家常用的油灯,灯火如豆,昏昏沉沉。可就这一点黄豆般的灯火,却让我看到了土屋内的情景。
这的确是一间久无人住的破落民舍,屋里的家具摆设全都没了,只在贴着墙的地方,留了一张落满灰尘的木桌。这种贴墙的木桌,我很熟悉,河滩乡下的家户里,几乎家家都在正屋摆一张供桌,有的供祖先,有的供神明,平时上香,逢初一十五的时候还要上供。
落满了灰尘的供桌上,摆着一盏油灯,借着油灯的光,能看到墙壁上有一张画。一般的家户,会在供桌前的墙壁贴神像,可眼前的这张神像,透着一股森森的邪气。
画像里不是常见的那些神仙,只画着三个弯腰驼背的老太婆。三个老太婆,正围着一张小桌在吃饭。小桌上面画着两只碗,碗里似乎装着肉,鲜血淋漓,猩红刺目。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脚底板如同生了刺,站都站不稳了,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偃旗息鼓,转身就退出了土屋。
等我退出土屋时,明月当空,小荒村却仿佛飘荡着一层薄薄的白雾。我一个劲儿的叫苦,这两天不知道是走什么霉运了,到哪儿都能遇到怪事。我走了几步,伸头朝村外看看,青萝该是早就走远了,村子外面空无一人。
我加快脚步,就想先离开这个小荒村再说。我也不敢往东边走,害怕再跟青萝碰面,所以调头向西,当初师傅带来我这儿的时候,我记得村子西边有一条路,通往后面的土山,这么走,无疑等于绕了大圈子,可为了保险起见,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头也不回的冲出小村,直奔村子西面的小路,走了二三十步远,回头看了看,后面倒是没人。我晃晃脑袋,仔细回味着刚才所见的一幕,心里便又开始嘀咕,疑心是自己在土屋里呆的时间太久,闷的头晕,耳鸣眼花。
村子到西边的小山只有一条小路可走,等我走到小路路口时,两只眼睛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掉出来,浑身上下的汗毛也根根直立,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顶门。
明亮的月光下,我看见小路的路口,赫然摆着一张小桌,小桌旁,是三个弯腰驼背的老太婆,正举着筷子吃饭。
我能看见,那张小桌上有两只碗,碗里装着几块肉,鲜血淋漓。
三个老太婆显然是看到我了,一起慢慢转过头。我看不出她们究竟有多大岁数,脸上的皱纹千沟万壑,三人皮肤黢黑,跟烧窑挖炭似的,却又扑了厚厚一层脂粉,黑里夹着白,多看一眼,便要做一个月噩梦。
“年轻人,吃过饭了么?”一个老太婆咧着只剩三两颗牙齿的嘴,一边笑,脸上的脂粉一边噗噗的朝下掉:“过来吃点吧。”
看到这三个围着小桌吃饭的老太婆时,我的头皮立刻麻了。土屋里那张供桌后面的画像中的情景,活脱脱的呈现在自己眼前,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怪事,一瞬间,我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见了鬼。
“年轻人,来这里坐。”
我根本就不答话,心里仍然是那个念头:跑。
我一转身,撒腿就跑,也顾不上青萝是不是还会在村子附近寻找我,在我看来,青萝总比这三个老太婆顺眼一些。
夜空晴朗,圆月高悬,光洒四方。然而,在我回头想要逃离的一刻,明亮的月光荡然无存,天骤然黑的如同锅底。我的眼前一黑,被迫又放慢了脚步。
“你想跑,还能跑得掉吗?”
身后又传来了老太婆的话语声,顺着这声音,我下意识回头一看,就看到身后有三盏灯笼。
灯笼散发着一片昏黄的光,在灯笼光的映照下,依稀还能看见手持灯笼的老太婆的身影。
老太婆只有三个,灯笼也只有三盏,可三盏灯笼亮起来之后,我的眼神就开始飘忽,总觉得自己前后左右全都是晃动的灯笼,一下子被困在了漫天遍野的灯笼之中。
我的头皮一个劲儿的发紧,尽管到处都是晃动的灯笼,可我仍是不肯就这样被困住,全力想要逃掉。这三个老太婆鬼里鬼气,她们手里的灯笼又这么邪,用脚后跟想想就能知道,真要被她们给抓了,会是怎样的后果。
我的眼睛完全被来回晃动的灯笼给闪花了,寸步难移,心急之下,我狠心闭上眼,闷着头就跌跌撞撞的乱冲。眼睛一闭上,前后做后的灯笼便都看不到了,心神似乎也平静了些。
“年轻人,莫要白费力气。”
我跑的心惊肉跳,只觉得已经冲出去很远了,可刚刚一睁开眼睛,老太婆的声音,又从身后飘到了耳边。
“年轻人,知道皮家么?专门做灯笼的皮家。”
我本来就心慌,一听到老太婆的话,整个人好像掉进了冰窖里,从头到脚彻骨的凉。这四年多时间,跟着师傅东奔西走,算是略微见了一些世面。师傅那人虽然平时不善言辞,不过在河滩捞尸捞了大半辈子,见多识广。有时候师傅有兴致时,会跟我讲一些河滩上的事。
我记得师傅以前跟我说过,在我们家对岸北面大约六七十里的地方,有一个皮家坳。很多年以来,那里就是一个乱葬岗,方圆几十里内,无主认领的死者都会被埋到皮家坳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皮家坳那种地方,竟然搬进去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自称姓皮,很多年以前从皮家坳搬走,然后落叶归根,又举家搬回皮家坳。这些事情,过去的时间太久,也没人说得清楚真假,反正,那户姓皮的人家就在皮家坳安家,定居下来。
皮家专做灯笼,各种各样的灯笼,师傅家附近几个小镇的集市上卖的灯笼,都是皮家做的。乡下老百姓都说皮家的灯笼做的好,有时候宁可多花几个钱,也要买皮家灯笼,然而,只有混迹河滩江湖的江湖人才知道,皮家做的最好的,是人皮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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