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致于她大儿朱翊钧出生,做爷爷的嘉靖皇帝看都不看一眼,也不给孙子取名字。
朱翊钧直到五岁时才有了自己的名字。这个中的辛酸,怕是只有李太后才能体会。
接着,她丈夫登基为帝,隆庆朝六年算是太平的,可隆庆帝朱载迷恋酒色,又懒惰至极,当了六年皇帝就只上过两次早朝……
身为精明如斯的皇贵妃,她有多么心疼,有几人知道?
也正因如此,她对大儿皇太子朱翊钧要求极其严厉,生怕将来走他爷爷、父亲的老路。
待儿子登基为帝时才十岁冲龄,又正值内阁阁臣相互斗争的糟糕局面,她真是日日夜夜担惊受怕睡不着觉。
外人只知道她喜欢读经诵佛,称誉她为“观音娘娘”、“九莲菩萨”。
可有几个懂得她只是借用佛经来净化自己的内心世界,甚至只是用来打发煎熬的时光呢?
直到她联合陈太后将高拱赶出京师提拔张居正为首辅之后,才让她看到希望看到光明。
可以说,无论是她做裕王妃的日子,还是做皇贵妃的日子,又或是做皇太后的日子。
这三朝,每一天她都是在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中度过的。
好不容易迎来万历中兴的大盛世,她岂能不知得之不易?
所以她担心大儿不能将盛世的局面维持下去。
这才有了那一番话:不允许万历皇帝三十岁之前执政。
可如今,张居正病倒在床,朱翊又说出支撑不了多久的话,让她的心一下子全乱了。
那绝不是怕小儿朱翊去张大学士府说胡话这么简单!
她是真怕张居正一病不起啊!
大儿虽然已经长大成婚,但经验不足。
尤其是发生醉酒调戏侮辱宫女那样的事情后,她对大儿子更加不放心了。
而以她识人的超级慧眼,眼下朝中找不到一人能够担当首辅的重任。非张居正不可。
见付大海不再说下去,李太后问道:“潞王就说了这些吗?”
“是,是的,娘娘。”付大海底气不是很足。
毕竟他像兔子一样逃回来,后面的事不知道,按路程时间看,这时候该回来了才对。
“他有没有对张先生的病情做出判断?”李太后这一问委婉。
“没有。”付大海摇头。反正他是没有没听到。
然而,话音刚一落,只听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
然后,付大海听到了想死的声音。
“好你个付大海哈,在娘亲面前你竟敢说谎,连太后你都骗,怎么没有?”
正是朱翊。
他阔步而入,进来后亲切而顽皮地喊道:“娘,我回来了!”
李太后冷着脸:“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没有与付公公一起?”
“娘,说起这付公公,孩儿就来气,他去张先生家,居然不进去看望张先生,恨不得张先生早死似的。孩儿进去后,他又在外面偷听,被孩儿发现,他一溜烟地跑回来,害得孩儿在后头追,摔了一大跤。娘你看,好端端的衣服都摔破了,手还流着血呢。”
朱翊说罢,将手伸给李太后看,手掌上果然有一道血口子。
然后,他又抬起脚来,下身衣服脏兮兮的,破了两个大洞,看起来确实像是跌倒了被石子磕破的。
付大海想死……
心里直叫唤,潞王爷你说啥子啊?怎么能歪着说呢?而且歪的理由很是让人无语……
谁不进去看望张先生了?分明是潞王爷你不让进的啊!
谁恨不得张先生早死?我是活腻了嫌自己的命不够长吗?
潞王爷啊潞王爷,你果然是个不好惹的主啊!李太后聪明睿智,应该不至于不辨是非吧……
付大海刚想到这儿,只听李太后阴沉沉地喊了一声:
“付大海。”
“奴婢在。”
付大海一激灵,如芒在背,想都不想便答应下来,感觉浑身凉嗖嗖的,心里直叫苦不迭。
因为他想到女人一旦遇到孩子的事,再聪明的女人也别指望。
“潞王所说,可是实情?”
“娘娘,奴婢……”付大海看了朱翊一眼,一副欲言又止想说但又不敢说的样儿。
朱翊一撇嘴,道:“你看我干嘛?娘亲问你话呢,你是没进去张先生卧室看他吧?我与张先生说话时,你是站在外面偷听吧?等我发现,你是像兔子一样跑回来了吧?做了就别不承认啊!”
“潞王爷,你……”付大海很想跳起来拼命,大声说一句“潞王爷,你真混蛋”,可他不敢。
被人诬陷还不致死。
这个时候可辩驳不得,一来他确实没进去看望张居正,确实站在外面偷听了,只是前提……
二来难道真要与潞王爷在李太后面前对质争个输赢吗?潞王爷这明摆着是要欺负人的嘛。
一念及此,付大海只得压住心头的不满与怒火,临时改口道:“潞王爷,你说得对!”
朱翊贼兮兮地偷笑了,这个狗腿子……还算凑合吧。
日后姑且可以留用。
若真敢为自己争辩,那可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李太后此时最关心的是张居正的病情,对朱翊和付大海两个谁是谁非并没有多大兴趣,冲付大海一摆手道:“你先起来。”
“谢娘娘!”付大海挣扎起身,发现朱翊正盯着他,又补充着道,“谢潞王爷!”
李太后望着自己儿子,关切地问道:“张先生到底怎么样了?”
朱翊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吩咐付大海:“付公公,去给我取一件外套过来吧,这衣服破了。”
“是,潞王爷。”
付大海刚吓出一身冷汗,巴不得躲远点。听到朱翊使唤他,赶紧一溜烟地去了。
朱翊这才认真地说道:“娘,张先生情况不容乐观。”
李太后神情一变,紧张兮兮地道:“很严重是吗?”
“娘,张先生卧室里,就连床上都堆满了奏疏、文案,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他像一只永不卸磨的驴,再好的身子骨也顶不住!”
李太后忧戚戚地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可娘有什么办法?朝中大事除了他谁能够做主?”
说着,李太后的双眼又噙满泪花。
“娘,如果你与皇兄真心为张先生好,那就给张先生物色一位临时代理首辅吧?让张先生在家静养几个月,否则他真会活活累死!”
李太后在儿子面前,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摇了摇头道:“你说得容易!临时代理首辅找谁担任?内阁如今有一位次辅,一位阁臣,张先生怕是都不放心。”
朱翊斩钉截铁地道:“娘,不放心也得找一位代理,否则张先生身体真的扛不住。”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接着又问道:“娘,你最近见过张先生吗?有多久没见了?”
“有两个月零三天。”李太后几乎不假思索。
记得还真清楚哈!
朱翊虽然不相信李太后与张居正有一腿儿,但绝对相信李太后仰慕张居正。
“娘若是现在见了张先生,指定会感到震惊,张先生已经瘦得不像样子了,他两眼黯然无光,说话有气无力,怕是与娘亲印象中的张先生判若两人。”
“真有如此严重?”
“是的。”
朱翊觉得自己没有说谎,尽管他是想说服李太后暂时放下张居正肩上的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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