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快步走到床边:“娘,胡太医来了。”
胡诚一进去,就诚惶诚恐地跪倒,“微臣叩见娘娘。”
李太后幽幽言道:“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张先生我也去探望过,病得确实有些严重,难道他真的只有半年的光景?”
说着,李太后又潸然落泪。
这时候,她可不像大明真正的掌舵人,更像是,哦,只是一位多愁善感的女人。
朱翊轻轻咳嗽一声。
胡诚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他也不敢拿正眼对视李太后,只一心谨记朱翊的嘱咐。
小心翼翼地回道:“娘娘,以首辅大人目前的境况看,前景是不容乐观,但如果,让他放下肩上的重担子,在家好生修养,那,那……”
尽管进来之前他想了想,但情急之下,后面的话,胡诚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因为他完全没有把握,那等于是在说谎啊!
可又绝不能像潞王爷说的那样,张嘴就是十年八年,打死他也不敢保证啊!
一个接近于油尽灯枯的人,即便天天养着,他也不敢保证还能活十年八年。
胡诚这一犹豫,李太后更是着急,逼问道:“那怎么样?”
“那指定还能多活些时日。”尽管胡诚硬着头皮,也只能说出这句模棱两可的话来。
偏偏李太后揪住不放,誓要问个明白:“多活些时日是多久?”
“娘娘,人的生死乃未知之数,微臣也不敢妄加猜测,这还得看首辅大人是否爱惜自己的身体。”
又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胡诚如芒在背,虽然不敢看朱翊,可能感觉到他杀人的目光。
李太后幽幽叹了口气,“胡太医,你晚上跑到乾清宫作甚?”
朱翊连忙抢道:“娘,是孩儿抓他来的。”
“抓他来干嘛?”
“娘,”朱翊嬉皮笑脸的模样,“刚才的话,你不是都听见了吗?太医院那帮人,医术拙劣,胆小如鼠,孩儿就想找他出出气。这个胡庸医,还给孩儿扎过针呢,现在想想就疼!”
李太后脸色一沉:“你又胡闹!”
“孩儿连累娘亲受惊,该打!”
啪的一声,朱翊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顿时留下五道手指印。
李太后一愣:“你这孩子……”
朱翊一摆手:“胡太医,你可以回去了,时候已经不早。”
“是,微臣告退!”
胡诚躬身而出,心想这一趟算是白来了,还险些闯下大祸,真是自讨苦吃啊!
刚走到门口处,又听见朱翊喊道:“哦,胡太医,明儿个我们接着聊聊哈,还有些医学上的专业问题需要请教你呢。”
胡诚忽然感觉这辈子都会被朱翊阴魂不散地盯着,心里最起码得有一万头骏马在奔驰。
这是扎他几针的报应啊!
……
胡诚的安抚压根儿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加剧了李太后的担忧。
在朱翊看来,这完全是因为胡诚那家伙的演技太他娘的差劲了!
先头都说好了让他保证,可事到临头,他说来说去也不敢,憋了两句话出来,还特么模棱两可。
娘的,气死个人!
不找他好好聊聊才怪呢?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怕死,所以胡诚不敢轻易保证。
李太后聪明过人,加上又听过朱翊与胡诚之间的对话,当然会怀疑感到惴惴不安。
胡诚走后,见李太后忧心忡忡沉默不语,朱翊抚慰道:“娘,胡太医的话,你可别当真哈!”
“那儿的话呢?”李太后凝望着朱翊,轻轻地反问道。
“孩儿的话?孩儿什么话?”朱翊一愣,之乎者也起来。
“娘亲分明听儿说了,张先生命不久矣!”李太后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十分的平静。
但越是平静,朱翊越是能感觉到其中的悲伤。
“娘,那是孩儿吓唬胡诚那个庸医的,你切不可当真!”
李太后叹了口气,“娘是不是真的心狠,为了你皇兄为了大明,居然不顾张先生的死活?”
“当然不是啦,娘恨不得张先生长命百岁呢。”朱翊脱口而出。
看来,那句吓唬胡诚的话李太后也听见了。而且,或许这辈子她都会记在心里。
李太后凄然一笑:“长命百岁?娘希望张先生长命百岁,在别人的眼中,还不是以为娘只是为了你皇兄为了要朱家的天下?就连儿都那么认为。”
哎,朱翊暗自叹口气,李太后来了,赵灵素也不咳嗽一声,搞得什么话都被她听见了,现在又要一一圆回来。
亏得他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
朱翊道:“娘,天下哪个父母不为自己孩子?这无可厚非啊,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啦。”
“张先生若不幸离世,让你皇兄让为娘怎么办啊?”
“娘,大明还有我呢!”朱翊拍着自己胸膛。
“嘿嘿,有你?”李太后望着自己小儿子,不禁摇头笑了。
好像,确实,受到了轻视。
朱翊也感觉他这句话说得太满了,不大合适。
不过,在李太后面前说说倒也无所谓。自己娘嘛,怕甚?
倘若被朝中大臣,尤其是喷子集团听见了,保不齐会掀起一场口诛笔伐的战争呢。王爷就得乖乖地当王爷,想干嘛?
因为感觉不大合适,所以朱翊接着又补充道:
“娘,大明不仅有孩儿,还有千千万万精忠报国的好子民呢,大明一定会昌盛下去的。”
不得不承认,大明的皇帝总体水平不高,但大明的子民总体水平还是蛮高的。
铁骨铮铮,最有气节了。
……
胡诚感觉很冷。
被朱翊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迈出慈宁宫,受冷风一吹,他都能感觉到自己身子瑟瑟发抖。
但他也不确定,到底是寒冷多一些,还是害怕多一些。
反正这趟忒不值得,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吓得半死,加剧了他心中的担忧与恐惧。
他知道太医院的郎中们此刻都还在等他,可他却不想回去,想直接回家洗澡睡觉。
胡诚正自犹豫着,忽然听见有人喊他。
“院判大人,你回来了。”
原来是太医院的一名太医,因为着急,所以出来等候。
胡诚面无表情地吩咐道:“你回去告诉院使大人,明日一早,对外公布首辅大人的病情。”
那太医忙问道:“院判大人对太后娘娘解释清楚了?”
“没有解释。”胡诚甩出冷冰冰的四个字。
“……”那太医一愣,“那……”
“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胡诚撂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等候的那太医愕然,杵在原地怔愣老半天才回太医院,不知道胡诚院判经历了什么。
……
翌日,张居正得痔疮的消息便在京城很快传开了。
一来,关心张居正的人本来就多,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无论是敌对的还是统一战线上的人,个个都关心他到底得的什么病。
二来,对太医院公布得痔疮的诊断也感到费解,使得这则消息传开的速度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沉。
一时间议论如潮。
尤其是朝中的官员,尤为感兴趣。
当然,以质疑声为主。
“什么?首辅得的是痔疮?那为什么卧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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