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光是说我。想想您儿子，今后将要面对非常严重的身份认同危机。我同学里几个华裔男生，移民二代，说着流利的英语。几乎都遇到过自我身份认同问题，有人还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孩子才刚生下来几个月，牛伊万真还没有仔细想过这些。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问题。突然间听白亨利这么一说，觉得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白亨利说， “土生土长的华裔二代们，他们完全就是美国人，平时也说英语。但还是经常被问是从中国哪里来的。”
　　“这很正常呀。”
　　预约看房的客户突然到了。牛伊万说：“咱们先带客户看房，一会儿再聊。”
　　遇到了痛快的客户。只是看了一眼房子，直接了当的表明了自己不喜欢。重新提出了具体要求，白亨利都认真的记录下来。眼看午饭时间即将结束，客户匆匆告辞返回单位。牛伊万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吩咐白亨利找地方吃饭。
　　打开Yelp，搜索到附近有一个口碑不错的川菜馆。白亨利以“经验人士”的口吻极力推荐， “在这个川菜馆我有一次见到马云。 ”

　　听到马云的名字，牛伊万内心里小小的澎湃了下。“走，咱们也去沾沾马总贵气。”
　　进了饭店，白亨利发现格局有所变化。马云曾经落座的位置已经变为一口青花瓷的装饰鱼缸。牛伊万顿时感觉有些遗憾，“物是人非，没有机会座马云的位置了。只能点几个又油又辣的招牌菜，填饱肚子。”
　　回锅肉和水煮鱼被切的过于厚实。粗糙的刀工使菜品的口味局限在了美式中餐的定义域之内。浓厚的甜辣酱汁，糊住了菜的味道。这些对白亨利来说都不是问题，说着好吃、埋头吞了2碗米饭。又用油汤拌了第3碗米饭，开始往自己的嘴里送。边吞咽着边告诉牛伊万，战友们有些人实在手头紧，部队里的军粮每次都是能拿就拿。他平时不好意思“薅美军的羊毛”，所以最近就吃得不太好。
　　叫了一壶菊花茶，缓解下油腻麻辣。让白亨利细嚼慢咽，小心被鱼刺扎了喉咙。生活方面实在有困难的话，可以问父母再多要些钱。刚毕业都不容易，该要钱就别想太多。
　　白亨利表态既然已经毕业就尽量要自立，不想还要依靠家里。事关男子汉的尊严…

　　听着白亨利的“独立宣言”，牛伊万喝着菊花茶，腹中清凉了一些。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食客逐渐稀少起来。饭店里的服务员们开始打瞌睡。这样夏季的午后。昏昏欲睡的空气弥漫，却是极好的说话场所。牛伊万问道：“下午你有事儿吗。”
　　“下午回去也没啥事情，就等着晚上室友回来吃饭打游戏。”
　　白亨利时不时地挠几下大腿根部，又挠挠胳肢窝。抓耳挠腮的让人看了心生厌烦。牛伊万以严肃的口吻说，“你要是实在有时间的话，把衣服洗一洗。看你这黑裤子上白色痕迹，老埋汰了。搞得干净些对你自己身体也有好处。”
　　“到街上洗衣店太麻烦了，要等在那里，非常的无聊。我去基地训练时每次作训服都是共用的，一闭眼忍忍就穿上了，习惯就好。”
　　牛伊万听了白亨利对于共享军装的一番描述，深有体会般的说道：“这个我知道。有一次去海军陆战队参观，两栖登陆车里放着防弹衣和头盔给大家体验。油囔囔的汗臭味特别重。马润四等人们丝毫不介意，我穿了一会儿差点儿吐出来。”
　　“我是陆军（Army），比马润(Marin)要高一等哈。”
　　“哦，你是三等人。”

　　“我还是非常注意卫生的。每次训练时趁人没看到，先去卫生间用lotrimin的抗菌粉喷雾在共享的作训服里喷一喷。特别是裤裆要重点消毒，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蛋痒了。”
　　白亨利笑着介绍了他的经验。
　　“这是啥东西，给我也来一些试试。”
　　对此牛伊万也感兴趣。去健身房卧推练肩，坐在杠铃凳长条椅上，总感觉到前面人湿热的汗气。每到夏季锻炼完，自己就很容易“中标”。
　　白亨利随手把购买链接发给了牛伊万。“这个相当好用的。怎么样，你是哪种痒痒。”

　　“哈哈，痒了就挠挠。”
　　牛伊万又把话题转到了回来。“你有不少二代华人朋友吧。平时一起玩儿吗？”
　　给牛伊万续上杯里的茶水，白亨利说道：“我们学校留学生相当的多。一般中国来的留学生们都自己玩儿，也和美国本地白人学生搞搞派对。据我观察中国留学生圈子里很少有二代华裔，而本地’白人趴’上也很少见到他们。”
　　“为什么？二代华人就是美国人了，应该比父母辈更适应才对。”
　　白亨利愤愤的说， “ 没有那么简单。他们不止很难融入美国主流社会，也混不进刚来美国的中国人圈子。甚至就是去中国内地发展也难。我房东的儿子回中国当外教，一口流利的英语再加上纽约腔。他的收入比不过澳洲口音浓重的白人混子。”
　　“在国内学英语报外教课，看到和自己一样的黑头发黄皮肤的ABC，肯定心理感觉不如白皮黄毛的正宗。”
　　牛伊万微微一笑。
　　“华人二代难，华人二代男生难上加难！”
　　白亨利无意中说这么一嘴。使牛伊万突然间对自己的小铁柱有了一些忧虑。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是否也会面临相同的难题？
　　最后，牛伊万又叫了2个菜和米饭，打包给白亨利拿回去当晚餐。白亨利高兴地拎着饭菜，在地铁口分别时指着自己身上穿的T恤。“这个陆军的T恤透气好，穿着特别舒服。我还有一件给您。”
　　牛伊万说，“我要全新的！”
　　日期：2020-02-05 08:36:56
　　《纽约咳》第47章 老林的“美国梦”

　　在地铁的摇晃中，牛伊万很快就进入了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睡了一觉醒来遇到了临时停车，就继续闭上了眼睛。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地铁还是没有开动的迹象。车内广播反复的说了几遍对不起，临时停车请大家耐心等候。
　　等了大约超过半小时，原本在耐心玩儿手机的乘客们开始抱怨。恰巧车厢内空调通风也都停了。纽约地铁内特有的蒸沤沥烂气息，迅速弥漫翻腾开来。不到片刻牛伊万就汗如雨下，拿着手帕捂在淌汗水的后脑勺。
　　终于列车开动起来，也传来了前方事故的改线通知。如同十多年前北京公交车售票员，一口京片子报站一样，箍乳坟儿（公主坟）、裝垫儿台（中央电视台），使外地来京人员听的一脸懵逼。同样纽约地铁里的临时通知也是含糊不清一蹴而就。喇叭里传来了一个松垮的男中音，以极快的速度兼具连读与吞音，说完了改线通知。让大家提前下车换乘。
　　好歹有了一个正式的通知。排除了恐怖袭击、枪击与着火的担心，车厢里的气氛也就平息了下来，牛伊万也准备随着大家下车换乘。一对华人老夫妇移动到牛伊万面前，身材消瘦的老先生操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问道：“这位先生您是中国人吗，能帮下忙吗？”

　　牛伊万连忙回答道：“没问题，说普通话。”
　　老先生打开攥在手里的一张纸条，“我们要去艾姆赫斯特Elmhurst，现在不知道如何坐车了。就是这个地址。”
　　皱皱巴巴的广告纸上，“出售合作公寓（Coop公寓）2房1厅 39.9万美元以及地址和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