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明白了先前危险感觉的缘由,这幽暗的环境,这淡淡散发着酒精气息的红色液体,会将我在休假这宽松环境里松懈下来的心神,又一次拉回那血与红的世界里。
墨尘,墨尘,你怎么了?怎么又发呆了?啊!你说话啊!
恍惚间,似乎有个声音在焦急地呼唤着我。抬头,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庞,是冷锋吗?他怎么来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他就那么默默地望着我,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是一层不变的孤独与寂寞。只是,那双冷静的眸子里,却有着欣慰与赞赏,仿佛在说,兄弟,你是好样的,你终于超过我了,终于成为最好的狙击手了。
我一下子蹦了起来,死死地抱住了他。我说,冷锋,你回来了?我不要当最好的狙击手,我要你回来。你回来啊我的兄弟,你知道你妈妈有多想你吗?你知道我们有多想你吗?为什么你不肯回来啊?为什么你走得那么快啊?难道死亡真的是我们改变不了的宿命吗?
我开始哭,抱着他嚎啕大哭,我已经好久没这么痛快地哭过了。我手,兄弟你知道吗?我已经好久没有哭了,你说军人是不可以哭的,一个狙击手更不可以哭,因为我们要冷静、冷静,不能被情绪左右我们的思维。可我真的好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啊!
墨尘,墨尘,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有人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在我耳边哭着说。我有些茫然,这不是冷锋的声音,他的身体不会这么柔软和温暖,他的身上也不会有这种清甜的味道。我抱着的,不是冷锋?
这令我混乱的思维一瞬间惊醒,然后,我被吓住了,因为,刚才被我紧紧搂着的,竟然是若寒姐。
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我慌忙放开了犹自紧紧搂着她的胳膊,想要挣扎着脱离身体上的接触。可是,她的手却将我紧紧地搂在了怀里,让那一阵阵好闻的体香从她柔软的身体上悉数钻进了我的鼻孔内。
她用脸轻轻地蹭着我短短的头发,那柔顺的带着清香的发丝随着她的呢喃轻轻地拂在我的脸上,让我在感到温暖的同时,却紧不住又阵心慌意乱。
“哭吧墨尘,姐姐知道你过得很苦,知道你心里有太多的压抑,哭吧,好孩子,哭出来就好了。”
头皮上传来液体冰凉的感觉,那是若寒姐的泪水。也许,女人真是水做的吧,因为她们有水一般的柔肠,女人天生的母性,让她们更容易感动,却也更加的坚强。
也许我真的应该孤独地存在着,永远一个人沉默地呆着,或生存、或爆发、或走向那宿命的终点。因为,每当我到一个地方,每当我与其他人呆在一起的时候,似乎都会因为我的存在而使原本应该开心、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变得沉闷而又凝重。
若寒姐与她的姐妹们的聚会因为我的原因,最后不得不不欢而散。临走的时候,又因为我的情绪处在一种不稳定的状态,而把几个对她们出言轻薄调笑的男子狠狠地揍了一顿。
我原本不会下那么重手的,可那几个西装革履,一副斯文派头的男人口中下流不堪的话,让我的情绪又一次失控。也可能是酒吧中那种昏暗、暧昧的气氛点燃了我血液内原始的凶性。我开始爆发,一把抓住了一个男人伸向Cat姐胸部的手,然后狠狠地一扭,关节“喀嚓”的脆响中,那男人哀嚎着被我一脚踹出去了十几米。
我似乎陷入了一种破坏的疯狂里,可偏偏又觉得头脑清醒无比。剩下的四个男人毫无章法的还击在我凶猛的拳脚下土崩瓦解,一个个惨叫着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可我并没有因此而停手,我一步一步地走向前去,将为首的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拎了起来。在姐姐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在酒吧内以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观望着这场打斗的人们的惊讶中,我用一只手将那个高出我一个头的高大男人拎了起来,然后,再狠狠地甩了出去。
“垃圾!”我冷冷地看着地上惊慌失措的四个男人,他们原本人模人样的打扮这会儿变得风度全无。我不由想起了教官的那条狗,那条纯种的昆明犬,我觉得它比眼前这几个社会精英打扮的家伙要高贵得多,因为它的眼神里永远不会有软弱,而且,它更不会欺软怕硬。
“墨尘,够了,不要再打了,再打会出人命的。“
若寒姐跑过来抱住了我。她柔软的身子与清甜的体香让我体内的躁乱略微平复了些。回头,正好撞上她担心、关切的目光,那目光让我有一种让她为我担心的负罪感。
姐姐,对不起。我轻声说,眼睛不敢看她。她轻轻地抚着我的脸颊,那柔软的手掌将我内心里的狂暴一寸一寸地梳理了下去,让我的心感到舒服而温暖。她柔软的怀抱,仿佛就像一个宁静的港湾,让我这只在汹涌风暴中归来的小船,可以安心地停靠。
她在我低垂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带着心疼的责怪在我耳边说,墨尘,好弟弟,咱们回家吧!
点点头,我有些歉然地看了看被我打瘫在地上的几个男人一眼,觉得自己下手真的重了哦。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贴身的肉搏,作为一个狙击手,我更喜欢在安静与沉默中消灭敌人。近身搏斗,往往只会用在摸哨或是敌人已近身等不得已的情况下,而敌人一旦近身,那对于一贯擅长远程狙杀的狙击手来说,那意味不言而喻。因此,我不喜欢近身搏斗,但这并不代表我的格斗差劲。对于格斗,我与我的战友们一样,没有那些炫目好看的招式和动作,因为那对真正的性命相搏的战斗来说,太不适用了。敌人,是不会给你展示你过人拳脚的机会的。因此,我们的格斗是一招致敌,是快、准、狠,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你的敌人彻底的失去战斗力。
地上躺着的这几位,他们根本就没有作为我敌人的资格。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在酒吧内无数男男女女各形各色的目光中,随着若寒姐走出了酒吧。
出了门才发现,这城市已经是灯火灿烂了。冰凉的夜风打在脸上,让我的精神为之一爽。酒吧内的空气太沉闷、浑浊了,那本就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连同这流光溢彩的城市,也不属于我这样的人,我原本就是属于那大山,属于那丛林的。
各自道别回家时,Cat姐看我的眼光让我觉得好熟悉,那是猎人发现猎物时才会有的目光,那目光里隐藏着的兴奋让我感到不寒而栗。还有其他的几位,也在用一种怪怪的、有着莫名兴奋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是个外星人一样。这让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前一刻她们还陪着我哭得一塌糊涂。难道,女人就真的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是善变的动物么?
坐在出租车上,若寒姐自然而然地将我的头抱在了她的怀里,似乎她就是一位善良的母亲,而我则是刚刚受了不小委屈的孩子。
她的手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抚慰着,美丽的眼睛也温柔地注视着我,却始终不说一句话。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从她温柔的怀里逃出来,我觉得我的脸又开始发烫了。但她隔胸传来的清晰、平稳的心跳,又让我为自己心里那低俗的念头而羞愧不已。
那就什么也不要想,我闭上眼睛,细细地体味着她掌指间的温柔。那柔软的手掌,温暖的怀抱,醉人的体香,让我的心神前所未有的沉静、陶醉。我的心是如此的放松,以至于我竟然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后来,她对我说,墨尘,你睡着的样子好可爱,像个小孩子一样。说这话时,她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而她的手,也像许久前的那个晚上一样,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抚慰着,让我那颗饱经战争创伤的心,彻底地溶化在了她温柔的体香里,连同我那伤痕累累的身体,一起溶化了进去。
第十四章
三天后,我回到了我的家。与去的时候不同,我是坐飞机回来的。走的那天,若寒姐一家人的那天认识的四位姐姐都到机场为我送行。
阿姨拉着我的手抱怨,你这孩子啊,好不容易来一趟,让你多留几天都不肯,是不是嫌阿姨招待不周啊?冷叔叔也说,是啊,要不就别走了,再玩两天再回去,反正你归队还有一段时间嘛。几个姐姐也跟着帮腔。Cat姐说,小墨尘,别走啦,姐姐还想带着你到处逛呢。有你这保镖跟着,姐姐去哪儿都不用怕了。一句话把大伙儿都逗笑了,子心姐刮着她的脸说,羞、羞、羞,Cat你这当姐姐的也好意思哟,老想着欺负我们墨尘。
Cat姐不忿气地反击,是谁成天嚷嚷,墨尘好厉害啊!好有安全感啊……话还没说完便被另外几个扑上去把嘴给捂住了,在候机厅里闹成了一团,惹来周围的人不住侧目。
阿姨无奈地叹气说,这些丫头啊!单个儿随便往哪儿一放都是文文静静的淑女典范,可就是不能凑堆,一凑堆就全变了德性,比谁都能疯得厉害,还不注意个场合。还是墨尘这孩子好,到哪儿都那么懂事。
冷叔叔笑着说,人家年轻人,跟咱们想法不一样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哦,代沟,代沟知道吧?再说了,她们可都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被人宠惯了,怎么能跟墨尘比?
等姐姐们闹够的时候,登机的广播响了,刚才还活跃的气氛因为我的即将离去而凝重起来。阿姨拉着我的手,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哭着说,孩子,记得要常来看看阿姨,回部队了别忘了常给阿姨打个电话,别让阿姨太挂念啊……
我使劲儿点头,说,阿姨您放心吧,我会的,您要注意身体,还有叔叔、姐姐,你们也是。我会照顾自个儿的,你们不用担心。
若寒姐的眼里亮晶晶的,她捧着我的脸定定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墨尘,你要好好的,好好的知道吗?姐姐不准你有事,不准你有事……说着,她哭了起来,那原本在眼眶里打转儿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让我的心再一次无法抑制地颤抖。
我讨厌分别,但人生的许多时候都不得不面对分别。在广播又一次响起时,我拎着行李走进了那条长长的甬道。回头,她们在检票口向我不断地挥手;回头,她们晶莹的泪光让我感到一阵阵无力,可我,却无可奈何,更无能为力。
飞机起飞了,透过舷窗,我望着那一朵朵自在漂游的白云。它们随风漂浮着,变幻着,自由而写意。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约束到它们。我羡慕地望着,却也只能是羡慕,因为我永远不可能有那样无拘束的自由。我的身份决定了我的生活,我是个狙击手,一个沉默的杀手,一个孤独的行者。我的生活永远与自由写意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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