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我又隐约地看到了那个飘忽的黑影,这已是今天第二次发现了。第一次是刚刚离开李家宅邸时不久,彼时我以为是看花了眼,便不曾当回事,然而现在,又是在一个即将拐角的地方看到了它,虽然一点也不真切,但是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具体在什么地方,也可能它还住在我的脑海深处,于是我只能凭着模糊的第六感瞎闯瞎撞,我觉得那是个故意使坏的捣蛋鬼,或者说是个故意引我上钩玩捉迷藏的家伙,可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像闹着玩的吗?
然而找了一阵子,那个可疑的黑影却再也看不见了。
因为距离出事地点比较远了,我也不是逢人便问,只找面相善良的老人家去打听,总之我感觉若不是这里的人瞎了眼,便是那三口棺木是从天而降的。就这样一路停停走走,线索一点没有着落,时间倒是花费不少,而且几次被人当成是神经病,不知不觉离家越走越远,将近中午时分,来到一处滑雪圣地——圣婴山滑雪场。
我是从满城大大小小的广告牌上记住这个滑雪场的名字的。
尽管此时正是滑雪运动的旺季,但是遥望远处并非想象中的热闹,我站在滑雪场的大门外,眼睛四下里张望着,我渴望找到一个可以暂时休憩的场所,譬如饭馆、咖啡厅。
但是这些希望看上去很难达成,所谓的滑雪圣地可能就是个幌子,和城里其它的大小滑雪场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名字听上去花哨罢了。
找了半天,终于在一家出租滑雪器材的商铺里看到几张摆放拥挤的简易餐桌,我走进去,要了一杯热饮,在小凳上坐下休息。这时,从里边出来三个身穿滑雪服的青年男女,他们推推搡搡得从我身旁走过,由于空间狭窄,经过时重重地碰到我的身体,然而这几个举止粗鲁的青年并没有向我道歉,甚至连头都不回。我张了张嘴,满腔的愤怒最终转化成一句无声的唾弃。
起身付钱的时候,一个头戴米黄色帽子(样子另类,就像用围巾包起来似的)的矮个男人提着一件滑雪服,笑眯眯地堵在我的面前,他操着一种很拗口的方言,瓮声瓮气地说:“账算我的,另外还请你滑雪。”
“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因为没听明白他说什么,便仔细朝他的身上打量,我觉得这个人好面熟,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于是用试探性的语气问他,“真是巧呀先生,我们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请问您住?——”
那人只管摇头,定定地看着我,一句话不说。
“嗯,您不是墨河人,是来看亲戚?访朋友?”
“……”
“难道,是我认识的人?……”
“就是姓李的公子喽!”这个矮冬瓜一脸坏笑,终于憋不住了似的说,一看就是被紫外线给烤坏的暗红脸膛上翻起几块横肉,连胡子都在跟着簌簌抖动,那胡子就跟一把掉了毛的油漆刷子没有什么两样,我恍然大悟,倏地想起他来。
“要不怎么会在他爹的狮子楼跟你碰面。”他说。
对,果然就是在狮子楼二楼餐厅口遇到的那个“妖怪”,不同的是,红毡帽今天变成了黄色包头帽。
“姓李的公子?”那应该是元泰的堂兄李元康啰,难怪会在狮子楼遇见。
可那个与世隔绝的怪人不是躲在阁楼里有些日子了吗——这矬子到底与他什么关系?
是敌?是友?
还有,他是怎么识破我的?
“喂,快穿上吧,教练还在外面等着,来到墨河可不能错过滑雪啊!”
“可我一点都不会呀!”这次我说的一点不假。
“放心吧,很好学的。”
“算了算了,我还有要事在身。”
“小丫头,可别薄了李家公子的一番美意!”他渐渐收回了笑,有些目露凶光了。
我鄙夷地瞟了他一眼,撇下他,正欲离去,忽然他高喝了一声:“喂,你还想找送棺材的人吗?”
我身子猛地一震,脚下如长了钉子一般。
我乖乖地听从那矮人的安排,将他携带过来的滑雪用具一一一件红色的滑雪服、一顶盔形帽、一条长围巾、一副滑雪手套、护膝、滑雪靴等从上至下一一武装在身上。
这时,我们已乘坐索道车来到一块高高的雪地上。然而这是一条偏僻的雪道,鸟瞰山谷中不见一人,旁边立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教练,正口中喋喋不休地讲解一些高山滑雪的基本要领,我听到他刚刚与那矮人有过几句激烈的争执。我双脚笨拙地登在两条雪板上,两手紧紧地抓着雪杖,生怕一个趔趄跌入深深的谷底。
那个矮人也踩了一副雪板,但是其它的雪具什么都没有准备,他好像已等得颇不耐烦,瞪着凶狠的眼睛,嘴里喃喃地说些什么。
那位半蹲着身子还在耐心做着技术示范的教练一点都没有想到野蛮的矮子接下来的疯狂举动——他摇摆着修长的手臂热情地鼓励我做出下蹲的动作,还没有把防风眼镜戴上的我,被白茫茫的雪道上反射出的亮光晃得眼睛酸涩,大脑里一片空白,我空举着雪杖的胳膊无意识地晃动着,我觉得当时准是想擦一擦流泪的眼睛,然而一切已太迟了……
我一直顾忌于眼前的深谷,却忽略了来自身后的威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我被一只黑手——像魔鬼触角般伸出的黑手重重一推,整个身子如出镗的炮弹极速冲下了雪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浑然忘却了我全部的人生,成了个灵魂出窍的可怜鬼,有那么一霎,我认为自己活不成了,在我身体越来越快向下滑行的过程中,我脑中油然燃起一把大火,剧烈的火焰大概只有宇宙大爆炸的威力才可与之相媲,与其说那叫煎熬,倒不如说是一种酷刑,其实在那一霎我已经放弃了,我一直不理解自己为何没有摔倒,像一颗雪球似的滚落下去,总之在那当儿,我听到我喉咙里发出的惨叫声能把山顶松树上的积雪都震落下来……
如果有人看到,我当时的滑行姿态一定很美——不,简直是滑翔了,因为没有跌倒——简直是奇迹了,所以一直保持着稍稍弯腰屈膝的姿态,尽管我的滑雪杖已经在惊慌失措中遗矢了,但是我的身体愈来愈像子丨弹丨……往下冲了一会儿,又一件蹊跷事发生了——本来是马上就要到达缓冲带的减速节奏,因为这个变故又遽然来了一次空中加油,小小的我如脱线的风筝斜斜弹出了雪道,飞向另一片雪地——
这两件极其凶险的事情说来复杂,其实几乎是发生在电光火石的刹那,倘若当时雪场有第三人在,一定可以欣赏到这样一幅精彩的图景:
前面是失控的滑雪者,后面是一个飞速追赶的影子,两条身影在即将重叠的瞬间,后面的影子鬼魅般地向前面的影子伸手斜斜一击,前面的影子一声惨叫,应声越过雪道边缘的隔离带,弹珠般地弹向地势更为陡峭的白茫茫的雪原。
果然,从后面击出一掌的仍然来自那只黑手。阴险的矮子的黑手。原来是那该死的矬子一直在后面跟着我,关键时刻赶上我,在我身上狠狠一推,使我变成一枝离弦的箭,射向危险重重的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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