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曦淡淡地笑了笑,说:“我是自愿留下来照顾王爷的。”
李暄黯然半响,又道:“你不必这样的。李炯也已经幽禁起来了,你不用再怕他了。还是走吧,海阔天空,总好过在这高墙里终老。在这里,不死也会疯掉的。”
青曦低了头,柔声道:“我的命是王爷给的,就是囚禁到死,也算报答了王爷的恩情。其实不光是我,留在这里的还有财叔呢,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在这里陪着王爷。”
李暄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可知道少峰的情况?”他又想问,又不敢问。不问,他寝食难安,问了,又怕听到关于少峰的噩耗,噩梦成真。
青曦的脸上起了波澜,悲痛、伤心的表情让李暄的心一下跌入了深渊,颤声问:“到底怎样了?快告诉我!”
青曦沉声道:“具体怎样我也没亲眼看见,只是听看押我们的军士们说,公子被十名侍卫围攻,他奋力冲杀,连毙七人,终于因为寡不敌众,逃出府去了。”
李暄久悬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少峰武艺高强,一定会逃脱那些侍卫的追捕的,但愿他吉人有天象,能逃出虎口。
李暄冰冷已久的心泛起了一丝的暖意,笑着说:“可别再叫我王爷了,我现在可不是什么狗屁王爷了!”
青曦也笑了笑,依旧没有改掉称呼,“王爷起来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这是我和财叔花了一下午的工夫做的。”
李暄穿鞋下地,青曦端过一盆温热的水,让李暄洗了手,再把食盒里的饭菜端了出来,是一盘炒白菜,炖了一碗豆腐,旁边几个发黄的馒头。
青曦不好意思地道:“我和财叔不大会做菜,王爷凑合着吃点吧。”
李暄抬头问:“财叔呢?叫过他来,我们一起吃吧,也没那么些规矩。”
青曦一听,忙摇着手慌道:“这怎么行?我们做奴才的,怎么可以和王爷一桌呢?我和财叔在下面吃口就行了。”
李暄甚是执拗,站起身来出去寻找财叔。在后院的小厨房里,财叔背对着屋门坐着,嘴里呼噜噜地喝着些什么。
李暄从背后笑道:“财叔,背着我们吃好东西呢。”
财叔吓了一大跳,手的碗一颤,里面盛的汤水洒了一地。李暄转过去看了一眼,顿时心里好象被猫爪挠了一样,疼痛不堪。
财叔的碗里是一些浑浊的漂着几片菜叶的刷锅水,手里还有几块黑硬的窝头。财叔的脸上又干又瘦,被火熏得青一道黑一道的,身上的袍子扯得破烂不堪。
“嘿嘿,王爷,倒了怪可惜的,嘿嘿,被烟熏得口渴了,喝点润润嗓子……”财叔一面瞪了青曦一眼,一面和李暄干笑着说。
李暄心里一酸,“财叔,你怎么不走,干吗要在这里受苦?”
财叔一听李暄的话,眼泪长流,跪倒在地,“我的王爷,太后娘娘赐予的恩情,这辈子我也报答不完。王爷受这么大的罪,我怎么能撇下王爷一个人呢?就是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守护着王爷。”
李暄拭了拭眼角的泪水,道:“是不是他们克扣我们的饭菜?我找他们去!”李暄抬腿就要出去。
财叔和青曦慌忙抱住李暄,颤声道:“我的爷,你消停一会儿吧,现在可不比从前了,那些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手。对付着填填肚子就行了,要是找他们评理,还不是白费力气?可别闹大了,落到万岁爷的耳中,那就糟了!”
李暄看了看情急的两人,无奈地叹口气,“他妈的,受这些窝囊气!”他抖手把财叔手里的刷锅水倒掉,执拗地道:“要吃大家一起吃,要挨饿大家一起挨饿!走,一起吃!”
两人拗不过李暄,只得进得门来,斜坐在桌边,但是谁也不去盘中挟那少得可怜的菜,在盘中戳了又戳,菜也不见少。
李暄悲愤交加,“啪”的一声扔下筷子,伸手扯下随身带的一块玉佩,递给财叔,“把这玉佩送给供应粮菜的人,让他们多给些饭菜。”
财叔老泪纵横地接过玉佩,哽咽道:“王爷……”
“去吧,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现在填饱肚子要紧。”李暄挥了挥手,命财叔快去。
青曦站起来说:“玉佩是极贵重的东西,这会儿给他们,以后就难打发了。我那里还有几件王爷赐的玩物,因为不入他们的眼,没有给抄去。虽然平常些,也还值两个钱。不如先给他们换点粮食,这玉佩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再用吧。”
李暄沉吟一下,“也好,他们是些喂不饱的恶狼,胃口一开始养刁了,寻常的东西就贿赂不动他们了。”
那几件玩物只是支撑了三五天,迫不得已,李暄头上挽发的金簪,腰上的玉佩都送了出去。到后来,三人身边再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了,饭菜又恢复了以前的分量,而且更加粗陋。
这些看守黑心至极,大冷的天连个火盆都不给,屋里阴冷得厉害。李暄常常在半夜被冻醒,蜷缩在单薄的被中,直到天亮。
雪夜
清晨,李暄将蜷缩得麻木的双腿往下伸了伸,只觉一阵透彻心骨的冰凉袭卷而来。他翻了个身,觉得有些鼻塞声重,浑身乏力,知道是受了风寒。可是在这个时候,别说是受了风寒,就是奄奄一息,也不会有人理会的。
李暄又将身体蜷成一团,犹觉阵阵的寒意袭来,冷的难受,头却沉重得好象灌了铅一样,炸开一般的疼。
闭了眼,认命地静卧在床上,他不想声张,饭都吃不饱了,再生病,更给财叔和青曦填乱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身上滚烫的热,却又冷的浑身打颤,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青曦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糊走了进来,见李暄还躺在床上,遂轻笑着说:“王爷还睡呢?外面下了好大的雪呢。这可是今年头一场雪。”
近得前来,见李暄脸烧的飞红,双目紧闭,不禁大吃一惊,伸手探向李暄的额头,烫得厉害。
“哎呀,烧得烫手!这可怎么办?”青曦急道。
“没事,过会儿就好了。”李暄含糊道。
青曦温柔地抚了抚李暄的额,柔声道:“先起来喝点粥吧,身子虚弱,要是再饿着就更不肯好了。”
李暄只觉得胸口气短烦闷,口里苦涩无味,一点食欲也没有,摇了摇头,不想吃。
青曦很固执,伸手探到李暄的颈下,将他半坐的拥在臂弯,舀了一匙粥,吹得不烫人了,送到李暄的嘴边。李暄本来不想吃,又不想拂了青曦的好意,勉强吃了几口,就摇头再也吃不下了。
青曦放下碗,让李暄轻轻地躺下,将他肩头的被掖了掖,问道:“觉得怎样?”
李暄无力地苦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有些冷。”
青曦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我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先好好休息有会儿。”说完,端着剩下的半碗粥出去了。
过不多时,门开处,青曦端进来一个火盆,里面有些燃烧正旺的木头,财叔抱着两床棉被,跟在后面。青曦小心地将火盆放置在李暄的床边,说:“这下好多了吧,有点火,这屋里就暖和了。”见李暄没有说话,心下惴惴,探手入被中,只觉被褥中潮湿冰冷,而李暄似乎昏迷了一般。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颗心直要跳出来一般。
“财叔,王爷烧得昏过去了!”青曦惊叫道。
财叔把那两床同样单薄的棉被盖在李暄的身上,探手试了试李暄的额头,“烧得厉害。没有办法,只得去求张统领,请个大夫给看看才行。”
财叔略想了想,道:“那些豺狼,也不一定能让找大夫给王爷看病,我去求求看。在厨房里还有几块生姜,你去洗干净切碎了,熬些姜汤,先喂给王爷喝了吧。”
青曦答应了一声,连忙去厨房了。财叔悲哀地掖了掖李暄的被角,哽咽道:“王爷,老奴这次怕是要辜负了娘娘的托付了,只求老天爷能保佑王爷!保佑王爷能够度过这次难关!”
半响,青曦灰头土脸地端了一碗姜汤进来,屋里有了火盆,透出些许的暖意来。床上,李暄蜷成一团,打着冷战,无意识地喃喃:“冷,好冷。”
青曦坐上床头,将李暄半抱在怀中,浑身热得烫手。舀了一匙姜汤,吹了吹,轻声道:“王爷,来,张口,喝口汤吧。”
李暄迷迷糊糊地张开口,把姜汤含进嘴里,一下又吐了出来,含混地嚷:“啊,辣得很。”
青曦拿手巾给李暄擦拭干净,再喂李暄时,李暄却无论如何也不开口了,摇着头直嚷:“不要,不要,太辣。”
青曦无法,看看李暄烧得通红的脸,咬咬牙,自己喝了一大口姜汤,俯身过去,渡进了李暄的口中。
迷糊中,李暄觉得有种温热柔软的东西在唇上不住地摩挲,忍不住贪婪地吸吮,不经意地却有一股又辣又热的东西流进了嘴里,他伸舌欲吐出,可被嘴上的柔软坚决地抵住了,只得咽了下去。
青曦一口一口地,将姜汤依照此法全部喂进了李暄的口中。放下碗,再轻轻地放平李暄,见他原本神采飞扬的脸上,两道轩眉紧紧的蹙在一起,双眸紧闭,眼下有些青黑,显得憔悴瘦削。只有那浓黑的发在枕上张扬着,如同他的人,嚣张跋扈,至死也不肯放弃他的尊严和傲气。
青曦怔怔地盯着李暄,几曾何时,这个人轻裘宝带,肆无忌惮地惹是生非,如今却圈禁在这牢笼之中,卑微地仰仗他人的鼻息,这对他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来说,可是比杀了他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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