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暄伸手握住青曦冻得冰凉的双手,有些内疚地说:“苦了你们了。”
青曦笑着摇摇头,“王爷说哪里去了?能跟着王爷,是我这辈子的福分。王爷的恩情我无以为报,这条贱命就算是扔了也不算得什么。”
李暄无神的眼睛更加黯淡,努力调运急促起来的喘息,却说不出话来。
青曦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在他的胸前轻轻捋动,给他顺顺气。李暄咳嗽了几声,“哇”的直喷出一口血来。
青曦面无人色,却不敢言语,用手巾拭干净李暄嘴角的血迹,转身倒了杯水,凑近李暄的唇边,柔声道:“王爷,喝口水漱漱口吧。”
李暄喝了口水,闭了眼,黑密的睫毛在青白的脸上形成一小片的阴影,瘦削下来的胸膛不住地剧烈起伏,失去血色的唇如秋风中的落叶,颤动着。
青曦哽咽出声,“王爷,你觉得怎样?”
“死不了的。”李暄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又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青曦心里又急又怕,想去喊财叔过来,又不敢离开李暄,更不敢哭泣出声,只得死死咬住唇,将悲声咽下。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阴沉沉的天空依稀有阳光流动。万物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财叔推门进来,兀自低声问:“王爷今天可好些了?”
近得前来,看见李暄衣襟上残留的血迹,不觉魂飞魄散,腿脚也软了,颤声道:“老天爷,这是怎么了?”
李暄微睁眼,喘息着说:“不过是……心里有火……吐出来……就没事了。”
财叔也是毫无办法地搓着手,呜呜咽咽地念叨:“这可怎么是好?皇上啊,王爷可是您的亲兄弟啊,您怎么就不能放过他呢?”
这时门被推开,一个人迈了进来,冷声道:“朕怎的不放过他了?”
财叔和青曦一哆嗦,抬眼看去,来人身穿白色狐裘,身后尾随着几个小太监,正是当今皇上李睿。
财叔和青曦急忙跪伏在地上,“奴才叩见皇上!”
皇上径直走到李暄的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你们怎生伺候的?病成这样?”
李暄鄙夷地摆摆头,挣开皇上抚在他额上的手,冷冷地道:“病成这样……可不……正好称心?”
皇上眯起了眼,微薄的怒气令他的薄唇紧紧地抿起。同样继承了母亲的美丽的容貌,兄弟二人都是面如美玉、目似郎星的俊逸脱俗,只是李睿的薄唇、微吊的眼梢显的冷峻严厉,再加上经常不苟言笑,更是不易近人。
正要发作,瞥到桌上还未收拾起的碗碟,那碗里残留的玉米糊和碟子里的老咸菜让皇上微微一怔,惑道:“怎么吃起这些东西来?”
李暄只冷笑不语。
财叔见状,心想豁出老命,也要和皇上诉诉王爷遭的罪,忙叩头回道:“皇上,就是这些,三餐都吃不饱。供给粮菜的人肆意克扣,尽是些粗粮和烂菜叶子。昨日王爷烧得厉害,求人给找个大夫看看,都不给找,硬生生地挺了一夜。恳求皇上大人不计小人过,给找个大夫看看吧。”说到后来,已经是泣不成声。
“宣太医来!”皇上厉声喝道。
这时后面尾随的张统领趋上前来,跪倒在地上,惶声道:“臣不敢欺瞒圣上,决无此事。一日三餐都是按时按量及时供给,从无拖欠的。他这是造谣诽谤。”
“混帐的东西!叫你来看守,不是让你来整治人的!朕都亲眼所见,还敢狡辩!来人,拖出去杖毙!”皇上怒不可遏,冷酷地命令。
张统领顿时瘫软在地,筛糠一般抖做一团,“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上厌恶地斥道:“拖出去!”
李暄躺在床上无声地笑了,“为什么你对人总是那么残酷呢?四哥?以暴制暴是你唯一的法宝吗?”他没有尊称李睿为皇上,而是称他为四哥。
皇上不语,细长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的波澜,平静地注视着李暄。“朕所做所为上对得起祖宗社稷,下对得起黎民百姓,皇室子弟飞扬跋扈,目无法纪,贪官污吏混乱朝纲,亏空国库,不以铁血的手段怎压制地住?”
李暄惨然一笑,“四哥,你也是饱读诗书,怎会如此不明白?上古,“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于中国,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鲧治水九年,修筑堤防,水无归宿,功用不成,水害不息。大禹理百川,疏通引导,引水入海,杀湍堙洪水,九州始桑麻。吏治亦如洪水,单靠堵截,造堤筑坝,一旦洪水冲垮堤坝,反而更加凶猛。不若及时疏导,海纳百川,才绝后患。我今日所说,是对自己的亲兄弟的肺腑之言,你听也罢,不听也罢,算是弟弟对你的最后忠告吧。”
皇上悚然动容,凝眉细思,一时之间整个屋里一片宁静,财叔和青曦伏在当地,俱是忐忑不安,皇威难测,王爷的这番话如触怒皇上,可不再是圈禁的惩罚了。
李暄安闲地闭了眼,方才的一番话使了不少力气,额上的细汗莹然,苍白的脸颊上带着一抹病态的嫣红。
皇上的眼里似乎有一丝的怜惜,飞快地掠过,在他那如沉水般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的痕迹。
沉寂许久,皇上微闭了闭眼,轻叹了一声,“好好歇息着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放在李暄的枕侧。
“你不顾国法,徇私舞弊,执迷不悟,从今日起,你我再无君臣的情义。日后山高路远,你自己珍重罢!”声音里有丝不易觉察的颤抖。说完,皇上毅然决然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李暄强挣起身子,揭开那个小小的包裹,是两本薄薄的书册和一个琉璃圆罐儿,罐里却是装的满满的一罐宫制的桂花糖珠。雪白的糖珠衬着透明的琉璃,散发着晶莹的光彩。
他下意识地拈起一枚糖珠放进嘴里,浓郁的桂花香甜立即驱走了嘴里的干苦,丝丝的甜意在舌尖荡漾开来。
那是李暄幼时极喜欢吃的,母亲在世的时候,常要宫人做了,装进汝窑糖罐里,吃一颗,满嘴的香甜,眉眼间都是浓郁的甜蜜。自从母亲去世后,再也没人为他做这种做工繁琐的桂花糖了,久到他都已经忘记了这世上还有这样一种糖果。
拈起那两本小册子,云母笺的封皮,分别写着《搜神记》和《山海经》,是皇上的御笔亲书。翻开里面,是稚拙的小楷,却是李暄幼时的笔迹,间插着几幅描摹的人物小像。
这两本小书是李暄幼时读书是偷偷抄下来的,他喜欢那些神奇的惊心动魄的鬼怪故事,书写极其工整,描摹的小像也惟妙惟肖。母亲曾笑着亲手用线给他装订起来,他记得当时上面的封皮是他自己写上去的,还印上自己刻的第一颗篆印。母亲去世后,这些东西展转流失,不知去向,如今再见,恍若隔世。
李暄怔怔地看着这两件东西,依稀间还带着皇上的体温,冻结的心里有了一丝裂缝。这些他自己都已经丢失遗忘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地被皇上细心收藏着、铭记着。终于一滴滚烫的热泪从干涩的眼中滴落。
皇室中的亲情也还是存在的,并不是如同自己想象的那样冷酷无情的,只是在皇权的阴影中,这些亲情的光芒都被遮掩了。
难题(修改)
太医谨慎地诊过脉后,微笑着说:“王爷只是气血两弱,感染风寒,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不必担心。”
李暄点头谢道:“有劳太医了。”
那太医告辞出去,不大会儿,几个青衣小太监进来了,有的捧着三足镏金珐琅大火盆,有的抱着厚软的丝被,有的捧着食盒,上前给李暄请安,“恭喜王爷,这些都是皇上御赐,这几样清淡的食物还是皇上亲自让御膳房做的呢。皇上对王爷的关爱,真是没的说。”
李暄倦殆地挥手命他们退下,几个人见他面色不好,不敢多说,轻手轻脚地放下东西躬着身退了出去。
青曦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是李暄平时爱吃的几样清淡的小菜,因为包裹得严实,还略微冒着热气。遂问道:“王爷可想吃些?”
李暄有些失神地把玩着精美的琉璃糖罐,微微叹了口气,不忍拂他之意,勉强点头,“吃些也好。”
青曦夹了一口菜放进李暄的口中,李暄无味地嚼了几下,咽了下去,喉结在光滑优美的脖颈上微微地轻颤,细致的锁骨在衣领下若隐若现,一种脆弱中混合着魅惑,青曦的眼神一炙,伸出的手滞留在了空中。
“青曦。”李暄见他的呆滞,有些疑惑地低唤,声音喑哑带着低低的颤音。
青曦的手一哆嗦,夹的蜜汁脆藕金黄的汁液,滴在李暄微露的下颌上,恍如皎洁的雪地中盛开的花朵,一丝奢靡的媚惑绚烂的烟花般爆裂开来。
青曦头一低,温热柔软的嘴唇轻柔若微颤的蝶翅,吸吮上温润的肌肤,蜜汁酸中微带甜意,肌肤柔嫩而弹力十足,意乱情迷处,启齿小小地咬了一口。
“青曦!”李暄轻喘,惊讶地低声叫道。
青曦抬眸,眼里迷朦若春水,低哑地轻叹,那声音略微带点婉转,象是柔软的羽毛在心里柔和地掠过,“没什么,王爷快吃饭吧。”
李暄微垂眼帘,纤长的睫毛细密地遮掩住了他的震惊、不解和疑惑,但是有些事情糊涂反而要远比清楚明白好。
吃不了几口,李暄便推说乏得很,不吃了。青曦扶着他轻轻地躺好,盖严实棉被,“王爷好好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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