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暄绝望地低呼:“少峰,不要!我们一起走!”一种尖锐的疼痛自心底蔓延开来,痛至肺腑,连指尖都感觉到了那种痛苦,痉挛地抽动。
少峰粗暴地向夜迦喝道:“快带他走!”随手一剑,锋锐的剑锋刺破了一个兵士的喉咙,四溅的热血在脸上热热地滴落。
夜迦自青曦背上扯过李暄,负在背上,对财叔和青曦说:“跟紧我,快走!”
凄冷的北风呼啸着,将兵士临死前的惨呼呻吟传送得极远,地上松软的积雪被践踏的凌乱不堪,大团大团的鲜血好象朵朵盛开的鲜花。
夜迦带着财叔和青曦冲进一条幽暗的小巷,终于摆脱掉了追杀的兵士。青曦拽住财叔的胳膊,突然觉得财叔的身体沉重了起来。
“财叔!”青曦低声叫道,心却沉了下去,他扶着财叔的手上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在汩汩地流淌。
财叔软倒在地上,疲惫地喘了口气,费力地说:“我不行了,你快走!替我照顾王爷吧!”
走在前面的夜迦急忙回转身,定睛细看,却见财叔的胸口血肉模糊,一个硕大的伤口狰狞着,热血不断地流出。
李暄肝胆俱裂,哽咽道:“财叔!”
财叔勉强笑了笑,“我不行了,不能再跟着王爷了。别管我,快走!”
“不!财叔,别离开我!”李暄今夜受到的刺激太多,先是跟刚见面的少峰再次离别,现在一直跟随在身边的财叔生命垂危,忍不住失声痛哭。
“快走吧,我老了,走不动了,想歇歇了。”财叔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却笑得极是舒畅,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颤抖的手无力地推了推李暄的手臂,然后慢慢地垂落了下来。
李暄的面容渐渐变得没有一点表情,轻柔地握住财叔沾满了鲜血的手,那双手不久前还为他端过饭,为他擦拭过病中的虚汗,现在却慢慢地冰冷了,僵硬了。
夜迦轻轻地将财叔的遗体摆正,伸手抄起怔忪中的李暄,柔声道:“我们得赶紧走了!”旁边的青曦抬起头,将身上的袍子解下,盖在财叔身上,泪光闪烁的眼里是一片决然,“财叔,你安歇吧。我们走了!”
三个人,在漆黑的夜里,扶持着,走向幽暗的深处……
寒夜
客栈里,李暄木然坐在火盆旁边,拢着手,瘦削的肩膀越发的单薄,仿佛再也禁不住风雨。脸色苍白如纸,眸子却是异样的晶亮,澄明如玉,明明灭灭的碳火的倒影,掩盖住了眸光中平静后的疯狂,一种惊心动魄的疯狂。
青曦担忧地望着他,湿润的眼眸里有悲痛,也有怜惜,握住他近乎痉挛地扭绞在一起的冰凉的双手,柔声道:“你大病未愈,又连夜奔波,躺下歇一歇吧。”
李暄沉默地摇了摇头,固执地守在烛火旁,瘦弱的肩膀却挺得笔直如松,一种脆弱柔和着的坚强。
青曦也默然,一种疼惜的感觉满满地塞在胸臆间,又好象还搀杂着一种不安和手足无措的惊慌。
夜迦轻轻地走了进来,带动的微风使烛光摇曳起来,在李暄疲惫的脸上增添了一些模糊不定的阴影。
“我刚刚回去查看过了,那些守在信王府的兵士都撤走了,财叔的遗体也让人掩埋了。没有少峰被擒的消息。”夜迦蹲下身,揉搓着李暄僵硬的双膝,低声说。
李暄的眼睛眨了眨,浑身上下唯有这对眼珠还有些微的生气,熠熠生辉,如黑暗中爆发的火种,明亮而又炽热。
“你放心吧,我已经派出凌霄宫的人四处搜索,不会有事的。”夜迦无奈地微叹了口气,“你先歇歇吧,这样下去,不等少峰回来,你就支持不住了。”
“我等他回来。”李暄微闭了闭眼,将那一览无余的彷徨和忧心统统封闭起来,沉入冰冷的心底。
风声渐渐地停了,漫漫的黑夜里,极细的雪霰密密地罗织成一张绵密的网,将整个天地笼罩起来,一些极其轻微、极其细碎的击打声在这静寂的雪夜里悄悄地响起。
蜡烛无声地一寸寸地燃烧着,烛泪缓慢地浇铸成团。一缕缕痛彻心骨的绝望渐渐爬上了李暄苍白无血的脸庞,一种恍若来自地狱的冰冷极其缓慢地,从四肢逐渐向心脏部位不断蔓延,嘴唇如垂死的蝶翅,微微地颤动。
忽然,李暄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冰封般的眸底,蓦然绽放出烟花般绚烂的喜悦。
“他回来了!”极为平静、极为平常的一句话。
夜迦和青曦面面相觑,眼底的忧虑暴露无疑,这宁静的雪夜中没有丝毫的动静,连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得见,难道是李暄病中产生了幻觉?
“暄。”夜迦轻声地叹息,五指轻拢,在李暄灰暗的脸颊上轻柔地摩挲,“不要再想什么,先睡一会儿,少峰一定会回来的。
“是他。”李暄炯炯的目光直视着门口,低沉地开口。
一阵轻微的北风掠过,屋顶的瓦片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声响,几不可闻。夜迦的眉微微地蹙了起来,双袖无风而涨,缓缓站直了身体。
轻轻的敲门声突兀地在静夜里响起,夜迦低声喝问:“谁?”
门外一声如释重负的轻笑,低沉而又带着来自内心的喜悦,“是我。”
门开处,一身的黑衣,双眸明亮如星辰,一抹微笑在这寒冷的冬夜里温暖如旭日,却不是少峰又是谁?
李暄笔直的身躯微微地晃动起来,一朵耀眼的微笑浮现在唇边,“你回来了。”
少峰走近前来,将他连椅带人轻轻地拢在怀中,微闭双眸,浅笑道:“是,我回来了。”
李暄一直绷得紧紧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憋了多时的一股腥甜自喉咙间喷涌而出,神志渐渐地模糊起来,依稀间,少峰撕心裂肺的呼唤和着痛苦的哀鸣,淡淡地回响在耳际,感觉身体如鸿毛般飘飘荡荡,仿佛浮在柔软的云端,说不出的轻松,说不出的舒畅……
身体如烈日下被烤的寸裂的干涸的土地,连着呼吸都成为一种非常困难的事。一双温柔的手在身体的各个部位四处地游走,丝丝温热柔和的气流,好象细小的蛇在身体里钻来钻去,又麻又痒,却又感觉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浓重的中药的味道吸入鼻子里,昏迷中的李暄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闭紧了嘴唇,抗拒着那讨厌的药味。依稀间,一个柔和的声音低低地笑了,一双手温柔地轻轻地抚平了紧皱的眉头。
……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了下来,一些狰狞的面孔,在稀薄的空气中飘来飘去,恶毒的眼光好象针尖,舌边滴着热乎乎的鲜血……
李暄剧烈地扭动着身体,一种内心深处的、日积月累的不安和恐惧终于爆发开来。他的手无助地紧抓住胸口的衣服,仿佛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发出野兽般模糊的呜咽声,豆大的冷汗在虚弱的脸上不断地滚落,浸湿了头发,脸色越发苍白的可怕。
少峰徒劳地用指背拍打着李暄的脸,妄图将他自噩梦中唤醒。夜迦痛苦地在李暄的胸口不住捋动,希望能平息他窒息一样的苦楚。
……血,遍地的血好象浑浊的河流,扑头盖脸地席卷而来,好多人……好多人……浑身都是血,在殷红的河流中起伏……母亲一个人,哀怜地看着他,想用手抚摩他的脸,但是好象被什么东西扯住了,离他却越来越远……
“少峰!少峰!”李暄尖叫起来,双手开始茫然地四处抓握。
少峰一把握住李暄的手,伏在他的耳边急促地轻喊:“暄,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李暄死命地攥住少峰的手,好象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东西,呼吸逐渐地平稳下来,但是浓重的不安和恐惧依旧盘踞眉宇间。
夜迦轻吐了一口气,忧虑道:“他这次受的刺激太大,一时半刻恐怕醒不了。”
青曦默然地用柔软的手巾将李暄发间、额头的汗水拭去,依次往下擦拭着脖颈,双手,突然一滴滴热泪滑落下来,滴在李暄的脸上。
少峰依旧握住李暄冰冷的手,沉吟良久,问道:“街上没有动静吗?”
夜迦摇头郁闷道:“没有动静,也没发现异常。城门出入依旧,大街上也没有戒严。猜不透这狗皇帝在想什么。”
少峰烦躁起来,恨恨地说:“人都快被逼死了,还要怎样?”
这时一名凌霄宫的人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夜迦内心巨震,沉声问道:“陈戌,出了什么事?”
陈戌喏喏地开口,“我刚才到信王府附近探听消息,却听人传言,信王身染重症,不治而亡,皇上甚为痛惜,特赐谥号为诚,下旨厚葬。”
少峰和夜迦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变幻莫测的疑虑和惊讶。
夜迦微微颔首,让陈戌退下,转头问少峰:“他想要怎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少峰要摇头,“暂且不去管他,等暄病好后我们立即离开这里。”
永久地离开这里,离开这伤心之地,再也不会回头……
长相思
寒风萧瑟,回旋着刮起地上的积雪,仿佛细碎的琼玉,在略微昏暗的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彩。
小小的茅屋,坐落在湖畔,门前一株老槐树,横斜的枝桠上犹带着未融化的积雪。湖面上也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和着远处的皑皑的山峰,白茫茫的一片。
李暄坐在椅子上,枯瘦的脸上稍微带点红润,细长的凤眸晶亮,盈满了舒心的喜悦。
少峰站在身后,用一把木梳轻轻地梳理那一头浓黑的长发,只是弄惯了长剑的手指这时却非常的笨拙,半天也没将那长发绾起,最后只得泄气地将木梳扔到桌上,“恩,你披着头发的样子最好看。”
李暄笑得眯了眼,斜睨着他,“算了,让青曦帮我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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