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08-25　14:22:46

　　（31）
　　四驾驭烂摊子的奥秘
　　这两个月，源赖朝坐在镰仓，被劈头盖脸的胜利砸得焦头烂额。

　　胜利比失败还可怕么？答案是：那要看是多大的胜利。
　　比如说你买彩票中了2000块钱，你可能会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地去请朋友喝顿小酒，庆祝一小下。不过如果你中的不是2000块，而是2000万，你就未必有能力去很好的驾驭这笔财富……我也未必。
　　从1184年正月到二月，镰仓军自从出了关东，胜利就接二连三。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源义仲灭了，平氏再次退回屋岛，镰仓军已经占领京都，法皇万事唯源赖朝马首是瞻……。
　　而历史规律教育我们：这么大的胜利，一定会有副产品的。
　　这个副产品，很快出现在了京都及其周围各国。
　　平氏彻底撤离后，京都一带的局势，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乱。
　　怎么个乱法呢？
　　这么说吧，基本接近无政府状态。

　　平氏这几十年，势力渗透到了京都的每一个角落，这一撤走，就出现了大量权力真空。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老百姓的税都不知该交给谁了。
　　有真空就有人来填补。仗着镰仓军占了京都，很多关东武士开始奔波于京城各大庄园之间。
　　如果你是那时的庄园主，你就会发现，最近来收税的人越来越多了，今天这个来，明天那个来，名目还相当统一——筹措军粮。要是不交呢？呵呵，想尝尝关东武士的大刀吗？
　　不过，如果只是收税，你还要感到庆幸。因为有些性子急的，会直接把你全家赶出去，霸占你的庄园。
　　你问凭什么？呵呵，就凭你是平氏一伙的。没收庄园还是轻的，再废话按谋反论处。
　　什么？你说你不是平氏家臣？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

　　你说可以上告？找谁告？
　　知道霸占庄园最多的人是谁吗？梶原景时——镰仓幕府的“军委副主席”、家臣里的二号人物——梶原景时。
　　没辙了吧？犯愁了吧？
　　没关系，源赖朝比你还愁——对这些不法家臣，管还是不管？这是一个问题。
　　管吧，法不责众，把大家伙都打一顿板子，谁继续替你卖命？
　　不管吧，照这么下去，他很快会变成第二个源义仲，也许比源义仲死得还快。
　　想来想去，源赖朝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赏。
　　对，就是赏。
　　本来嘛，打了胜仗就该赏。平氏留下那么多领地，不给兄弟们分给谁分？

　　怎么个分法呢？
　　是不是把待分领地分成若干块，然后家臣们人手一张地契，就算分完了？……这么没技术含量，你当是分苹果呢？
　　这封赏啊，是个技术活。
　　具体来说，第一步，是向平氏遗留下来的领地派驻“地头”。
　　何谓“地头”？呵呵，不是地头蛇，不过比地头蛇厉害。要想弄明白“地头”是啥意思，我们先要搞清楚日本当时的经济制度。
　　我们知道，日本在唐代的时候，曾全面模仿中国，来了场“大化改新”。具体内容就是：不考虑本国国情，一切照搬中国。
　　所以现在有些历史学家就说，日本从那时起，就进甩掉了奴隶社会的帽子，一跃进入封建社会了。
　　不过，马克思教导我们说：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
　　这意味着什么呢？
　　相信大家应该了解中国古代的经济制度，简单点说，就是国家把土地按人头分到每家每户，然后登记在册，定期来收税。
　　这些种地的人呢，我们称之为“封建农民”。封建农民的日子苦啊，各种苛捐杂税，搞得大家苦不堪言。
　　不过与苦不堪言的中国农民比起来，日本农民的日子更苦。因为他们其实连农民都不算——他们是农奴。如果大家不清楚什么叫农奴，可以想象一下解放前的西藏，土地是农奴主的，农奴就像牛啊马啊一样，是农奴主的私有财产。
　　然后日本就开始模仿中国了。他们告诉那些农奴：以后国家分给你们土地，你们向国家缴税，从此你们就是封建农民了，小康生活就指日可待了！
　　你能想象对一个唐代农民说：“你是纳税人，知县大人不是你的父母官，他是人民的公仆”，他听了会有什么反应吗？

　　所以，日本“大化改新”的结果就是，焕然一新几年后，农奴又做回了农奴，农奴主还是农奴主，大家哪来哪去，该干啥还干啥。
　　不过日本的农奴主不叫“农奴主”，叫“庄园主”。其拥有的大片土地，叫做“庄园”。日本古代经济制度，就叫“庄园经济”。
　　时光荏苒，到了源赖朝这个年代，“庄园经济”已经十分发达，平氏这一撤，仅平宗盛一家，就留下400多处庄园。如果一个庄园派一个“地头”，你算算能派多少地头吧。
　　不过，源赖朝派往各庄园的“地头”，在名义上并不是庄园的主人，而是负责管理这片庄园。
　　那么“地头”都能管什么呢？什么都能管。治安、征兵、税收、搜查平氏反贼……一切的一切，他都能管。地头、地头，是名副其实的“土地的头儿”。
　　那岂不就是庄园主人？
　　是啊，但是不能那么叫。
　　为什么呢？因为第一，“地头”仅相当于一种职位，是源赖朝对有功家臣的封赏，要是你做的不好，随时都可能被撤换下来。
　　第二，由于“地头”名义上不是庄园主人，所以对那些有主的庄园，也可以派“地头”。那庄园主岂不是被架空了？没错，就是要架空你。

　　这样，京城周边的土地，很快井然有序起来——大家都当上了“地头”，具有了主人翁精神，再也不强抢强占了。没当上“地头”的，看着一块块土地都有了主，也不敢胡作非为。
　　这封领地的第二步，是往京城周边各国派“守护”。
　　“守护”又是个啥东西呢？呵呵，不是长翅膀的守护神哦。
　　大家还记得“国守”吧？源赖朝他爸以前当过“国守”。如果说“国守”相当于省长，那“守护”就相当于省军区司令+公丨安丨厅厅长。简言之，就是负责一国军、警事务。
　　不过事实上，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守护”都是高级武士，有兵权在手，所以省管的他要管，省长管不了的他也要管。
　　那省长岂不是也被架空了？呵呵，瞧你这问题问的。不架空省长，源赖朝的势力怎么渗透进来呢？
　　这样，通过“地头”和“守护”的派驻，混乱的京都很快平静了下来。家臣们赚了个盆满钵满，各个兴高采烈，源赖朝也迅速巩固了对京都的控制权，大家皆大欢喜、其乐融融。
　　另外，对一些特别劳苦功高的家臣，“守护”和“地头”都不足以表彰其军功，源赖朝就亲自写信给法皇，推荐他们做“国守”。
　　“国守”不是都被架空了么？
　　没错，不过要看是哪国。京都周围的“国守”是被架空了，而关东各国，“国守”还是相当有实权的。
　　获此殊荣的第一人，就是福源城之战的东路军主帅——源范赖。他被封为“三河国”国守。
　　三河国，这是一个比较出人才的地方。几百年后，织田信长他爸也在这里当过国守。再后来，三河国土生土长的德川家康，就接过了“国守”的接力棒。
　　源范赖获此殊荣，那么，作为西路军主帅的源义经，获得了什么呢？要知道，他的军功可不小啊！
　　答：他什么也没得到。不要说国守，就连守护、地头都没他的份。

　　史书上说，源范赖得知这个消息时，高兴得比他被封为国守时还激动。没赏九弟，却重赏了他，这里面政治意义重大啊！
　　不过，如果说源义经完全一无所获，似乎也有点不准确。
　　他得到了一个差事——负责京都及周边地区的治安。源赖朝甚至还亲自写信给法皇，告诉他京都一带有违法犯罪的武士，全部都要有源义经出面管制。
　　看起来还不错吧？权利也不小呢。
　　不过仔细一想你就明白了，源义经这差事概括起来有两个特点：
　　远离权力中心。当时的权利中心在镰仓，而他却被留在了空架子一样的京都。
　　干的都是得罪人的活。京都周边的武士，干好事不归他管，干坏事全由他出面抓，能交下人才怪呢。
　　这就是福源城大胜后的几个月里，源赖朝对京都一带所做的安排。

　　眼看局面渐渐得到控制，源赖朝的心也越来越敞亮了。不过一回到将军府，一看到那个人，那件缠绕在他心头几个月之久的烦心事，就会再次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