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尽量压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嚷了出来:“你们俩干什么呢,出什么事了?”
周长镜快速收回被陶青子吸引的目光:“没事了,没事了,只是让你来走个手续。”
丨警丨察说道:“方女士,请这边。”示意方云坐到自己的桌台前的椅子上来。
陶青子能感觉周长镜在自己脸上停留的目光,心想,这人是谁,能让舅舅陪着进派出所。她从周长镜跟前掠过,紧挨田晓风身边站着,不忘不轻不重地掐了舅舅一把,算是表达了心里的埋怨。
“方女士,这是你丈夫的口供,你先看一下,了解事情的原委。”丨警丨察说道:“由于肇事双方同意民事协商和解,而事发地第三方也同意和解,本案结案,只是需要你签字确认家属知情,并监督当事人认真悔改。”
方云边看口供,边听丨警丨察解释,心里石头落了地。口供看了个大概,就匆匆按丨警丨察的指点签名按手印,连声说谢谢。
万事大吉,先远离这是非才好。
四个人出了楼门,老莫还在那里候着。老莫一手握周长镜一手握田晓风,晃了晃:“大家和气就是平安,真的对不住,要不你们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费用我来出。”
周长镜拍了拍老莫的手背,说道:“老板你这样说我们就更不好意思了,我们没事,只是打扰了你做生意,改天,改天再到你店里谢罪,一定好好喝两杯。”
田晓风因老婆外甥女都在场,也不多说什么,搂搂老莫的肩膀,以示歉意。
“老班长,那就这样啦,不远送了。”说话的是讯问室里的那个丨警丨察,大家都没注意到他迟了两步跟了出来,站在楼门口向老莫挥挥手。
老莫向丨警丨察笑着点点头,丨警丨察转身往里走了。
“那大家都回去吧,随时欢迎你们来,都熟悉了,我们有机会好好处。”老莫招呼着,也不拖泥带水,自己先走了。
田晓风牵了妻子的手,搂了一下外甥女的肩:“走,我们回家。青子开车,先送周叔。”
“周叔?”陶青子扑哧笑了:“这么年轻就当我叔了。”
周长镜被这定位弄得有点意外,也笑了,他向陶青子伸手:“要叫也该叫舅。青子是吧,我是周长镜。”
陶青子轻轻一握,觉得这手又柔软又温暖:“一个舅就够烦人了,还再来一个?”说话间,把方云也逗乐了。
周长镜坚持自己打车走,因为路有点绕,打个车更简单,不必麻烦。走了几步远,又回身提醒:“晓风,你的车还在炮台,明天要去取。”
回去的路上,车明显见少,这个城市正在收回喧嚣,唯有无处不在的各式灯光在坚持着它的姿彩。
陶青子见坐在后排的舅舅舅妈半天不说话,开腔道:“舅妈,你也别怪舅舅了,男人的世界还是要有些酒性的,这说明我舅还在拍案而起的年纪呢,这可一点都不值得悲伤哦。”
方云不接茬,她抚了一把丈夫的脸:“疼吗?”
田晓风像个孩子:“不疼。”
陶青子看了一眼中央后视镜,笑了:“你不痛,我舅妈痛。”顿了一下,又接了句:“我也痛。”
田晓风骂了一句:“好好开你的车,哪都有你。”
“那几个是什么人呢,都没看见他们。”方云又幽幽地问道。
“他们早走了,都是住在那附近的。差不多都是炒房炒铺的。”
“你们这事像是处理得神速呢。那个排档老板是个好人,也不让你们赔桌子碗碟,倒像是要和你们称兄道弟。不过,舅舅,”陶青子嚷道:“光你们俩挨打了么,对方没人伤?怎么和解得这么畅快。”
田晓风在黑暗中虎了一下脸,他真不想这小妮子去戳事情的细节,怕方云知道太细了会多想。意识到外甥女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好踢了踢驾驶座椅,轻描淡写地说:“都是因为老莫,就是那个排档老板,他是退伍军人,是派出所所长的班长,那几个丨警丨察都认得他,一进门就热络地叫老班长,那几个人见这情形,加上老莫说所有人的上医院的费用他都负责,排档的损失他自负,所以也不好再闹什么。”
“意思是你们俩把人家那几个打得惨,但因为这个老莫罩着,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呗。”陶青子存心要将一下自己的舅舅:“舅妈,你说呢?”
方云刚才听丈夫说那几个人是炒房炒铺的,心里就一沉,说不出话来。案情口供上只说双方发生口角生事,却没有说因为什么。这样听来,还真是跟自己今天和丈夫说买房有关,都怪自己给丈夫种了心结,他带了这个心结去喝酒,才闹出这样的事……心里正乱时,被外甥女一声“舅妈”缓了神,顺嘴应了个“哦”。
陶青子吃了个无趣,也不再逗他们说话了。
到了福满新村,一进小区,就遇到有辆车往外开。运气不错,田晓风指挥陶青子顺着那车出来的方向,找到停车位,和方云先下车,看陶青子把车停好。
陶青子把车钥匙交给舅妈,看了看手机屏幕:“哎呀,还有十分钟十二点,事情过去了,舅舅,生日快乐哦。”
方云此刻心神也安宁了不少,附和道:“对,都过去了。家里冰箱里还有蛋糕呢,青子,上去和你舅切蛋糕。”
田晓风却不以为然:“切什么切,青子现在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还上班。”他掏出自己的车钥匙递给陶青子:“还有,明天抽空替舅舅把车开回来。”
陶青子吐了吐舌头:“哼,翻脸不认人。”她接过舅舅的钥匙,像是想到了什么,说:“把你那好朋友的电话给我,明天搞不好还得问他才知道车的具体位置。”
“不就是文秀炮台嘛,到那就找到了。找不到你打我电话,我明天不出门。”明天脸该肿了,怎么出门?
“就不,快点。”陶青子蛮不讲理不依不饶。
田晓风只好从了她。
从一楼到六楼的距离,今天有点长。曲折往上的楼梯是没有任何修饰的粗面水泥阶,要一步一踏地爬,那灯光也显得比往日昏黄。方云原本挽着丈夫的臂弯,但这楼梯两个人并排走就挤了,所以她很自然地把丈夫抚到前面,让丈夫先走。田晓风没有违逆妻子手上传递过来的指令,但他迈上梯阶的同时,反手把妻子的手拉住,就这样拖着妻子的手往上走。方云看着在自己前方丈夫的背影,心里的亲切似乎就参着些陌生——似乎,和丈夫已经有些日子没这么上楼了。这可能是这天下大多数夫妻的日常,都各自有着自己的工作,在家里各司其职,其实同时进门出门的次数就在这些日常里渐渐减少,有些甚至消失。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习惯了这种日常呢?方云一时间无法在心里找到答案。
两个人从一楼就这样爬到六楼,除了两只牵在一起的手时而相互借下力,什么也没有说。田晓风在前面拖着妻子,心里也是各种思绪奔突。他知道,方云不是那种遇事叫嚷撒泼的女人,相互厮守了这么多年,她的娴静温厚是这个家的基石,因为有她在,所以他有了家。曾几何时,在城市里孤身一人的田晓风,推崇能放下自己一张床的地方就是家。直到后来,他渐渐坚信,方云才是自己的家,无论怎么样,只要有方云,他田晓风就有家。哪怕儿子降世,他也经常冷静地告诫自己:这小家伙只是一个过客,他和妻子是迎接他、接待他、陪护他走一程的人,他让这个家有了绚烂,但一切都有赖于方云。男人对女人的这种依恋,他曾经无从想象,但后来,他甚至习惯了在心里偷偷默认自己就是方云的另一个儿子,他就是这样自私地获取着妻子给予的关爱,在曾经爱情的火花已在时光里成为雕塑的日常里,他因此而愉悦地品尝着平凡的幸福。但在四十岁生日的今天,这种平凡似乎被掀翻在地了,方云提出买房,有如有一个声音在附和方云的提议,冷冷地对他田晓风说:你那不是平凡的幸福,你那是在不正常中荀且的满足。以方云的娴静温厚,这一路爬梯的沉默其实也正常,可是身为丈夫,他知道其实没这么简单。毕竟这一晚他闯出来的祸,的确有着不一般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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