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一正是要去北门地界,寻一味天津卫有名的道爷,打听老爹的下落。
此道爷可不是那深山道馆算命看相的道士,而是专门替人打听消息、贩卖消息的一类人。
三百六十行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尽管到了如今,道爷已经有了私家侦探这个更洋气的称呼。
可李九一知道,那些穿洋装拿烟斗的私家侦探,远不如北门地界土生土长的道爷消息灵通。
北门一条胡同口,李九一搓了搓冻僵的手,低头快步走了进去。
胡同最当头,李九一抬手毫不客气的拍了拍那早就掉了漆的木门。
“亮个腕儿!”
院子里传来了一个老人洪亮的声音,跟着又响起了几声咳嗽。
“季字无头,老东门。”
“想托张爷找个人。”
说完,李九一便是搓着手,缩着身子焦急在门外等着。
亮个腕儿,这是几年前混江湖的一句楔语,如今天津卫老一辈的能人,大都还固守着以往的规矩。
那话大概就是今天自我介绍下的意思,至于季字无头,那自然是李字了。
过了半晌,随着一阵咳嗽声传来,陈旧木门这才发出了刺耳的拉长声,一个年过半旬的老人探出头来。
尽管老人脸上布满了褶皱,可那一双眼还是写满了精芒,像是一只大老鼠。
另一边,李九一前脚离开,后脚一个衣着光鲜,一副贵气做派的男人,领着几个随从,就到了李九一所住的老东门……
老人探出头,昂着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九一,便道。
“这不是李伴爷吗?”
听到伴爷两个字,李九一面色一沉,刚欲破口大骂,最后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陪着笑道。
“小子可不敢在张爷跟前称爷,您老这不是折辱我?”
张爷名字叫啥,没多少人知道,可东北隅很多人都知道蟑螂这个诨号。
只不过没几个人敢如同叫李伴爷那样肆无忌惮的拿来哄笑。
蟑螂这东西,现代叫小强,甭管南北那大街小巷都有,而这位张爷,早些年是码头上的一个工人,因为为人仗义,可谓交友遍天下,一般人不敢招惹。
也正式靠着这些人脉,才能把道爷这活计做的风生水起。
“老头子早不做道爷了,找人你还是去报案吧。”
李九一陪着笑,慌忙伸手挡住了门。
“张爷,谁不知道您老人脉广,这一条程序下来,不得耽搁十天半个月的。”
“我能等,我家老爷子可等不了。”
说完,李九一伸手摸出两张港元,嬉皮笑脸递了过去。
看到那港元,张爷态度缓和了几分,这有钱能让鬼推磨亘古不变。
“实不相瞒,这是我老爹一位香港故交托我来找您的。”
“香港人有钱,这是定金,等有了信,起码这个数。”
李九一毫不客气的扯起了赵庆丰、冯清欢这两位香港同胞的大旗,末了还翻了翻左手手掌,那意思是起码一千块的报酬。
在那个人均工资还不到十块钱的年代,一千块绝对是巨款。
“既然是香港友人,那这事我管了。”
“谢谢您嘞!”
抱拳道了谢,李九一这才离开了胡同。
东北隅寒风更盛,吹得行人都纷纷加块了步伐。
老爹的离家出走,一开始李九一觉得是因为自己那天的气话,可随后赵庆丰的出现,却让李九一觉得这事不寻常。
以往李九一也没少因为李伴爷这事跟老爹反目,可父子那有隔夜仇,第二天李九一不也照常去东北隅摆摊,赚钱回来养活老爹。
可不管李天保是未卜先知,知道赵庆丰会找上门来,提前溜了,还是因为心疼李九一,离家出走。
李九一心中都充满了愧疚,等到李九一缩着身子,搓着手回到老东门胡同,还没进去呢,就被一阵哭喊声给硬生生逼的停下了脚步。
“冤枉人啊!”
“那是家里传下来的,怎么能是假的呢!”
“我们老陈家一辈子本本分分的!”
胡同里的街坊这会正各自站在门口探头看着热闹。
李九一听出来那是陈秀老娘的声音,对于那尖酸的陈婶,李九一没啥好感,可陈秀,李九一却不能置之不理。
自作多情也好、滥情也罢,反正李九一放不下。
“娘,你快起来。”
“丨警丨察同志不会冤枉人的。”
跟着陈秀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语气带着哭腔。
李九一沉不住气了,也顾不上搓手,快步走了进去。
“劳烦您让个地儿!”
等挤过人群,李九一这才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这会正领着几个大帽檐堵在了陈秀家门口。
那衣着华贵男人李九一认识,正是东北隅有名有号的大贩子钱大年,诨号钱鼠爷。
90年代,正是古董热火朝天的时候,四九城、天卫多少人靠着古董发了家。
正所谓天子脚下,乞丐也有三文余粮,那年头四九城,什么粉房儿胡同、王府井胡同,那家没点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
天卫虽不在天子脚下,却也是繁华之地,大大小小的胡同、弄堂里,但凡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里也有老物件。
这就催生出了如钱鼠爷这样,专门走街串巷,从街坊手里收购老物件的贩子。
只不过这买老物件,需要眼力见,一个看走眼,没准就血本无归了。
所以能像钱鼠爷那般,做到开了门脸,手底下还养着不少门生的,没有几个。
从街坊的议论当中,李九一很快弄清楚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秀要去厂里上班,是托了关系,这托关系自然要花钱。
可那会谁家都没多余的积蓄,刚巧这个时候,钱鼠爷带人到了这老东门胡同,说要高价收老物件。
陈婶就把家里一个传下来的罐子卖给了钱鼠爷,谁曾想一扭脸,钱鼠爷就带着干员找上门来。
硬说是陈秀家,用假货骗钱。
虽说陈婶典型的市井妇人,却也是老实本分,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势,当场就给吓哭了。
李九一眨着眼,瞥了一眼钱鼠爷那所谓的罪证,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
“九一哥!”
已经泛起泪花的陈秀,看到了人群里的李九一,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流着泪就抓住了李九一的手。
坐在地上撒泼的陈婶,这会也没了往日了尖酸,猛地爬起来上前一把也抓住了李九一。
“小九,你可要给婶作证啊。”
“那罐子你也见过,而且你爹李瞎……”
话到一半,陈婶慌忙改了口。
“你爹他还说那是啥珐琅彩的啊!”
胡同口一辆小汽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子里赵庆丰和冯清欢正暗中看着一切,听到陈婶那一番情急之下的话。
赵庆丰脸上泛起了一抹老狐狸似的狡黠。
“有意思了!”
李九一和陈秀的事,胡同里谁都知道,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李九一在丈母娘面前表现的天赐良机,一定会咬牙死撑,谁曾想李九一却是挠着头,憨憨一笑道。
“陈婶,您家那罐我是看过,可我也不懂啥珐琅彩啊,至于我爹。”
“大家伙都知道,就是个瘸腿的瞎子,就更不可能懂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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