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8-12-14　23:55:21

　　23章之2
　　天上的神佛来了，好不容易来了，花田中学的土地们慌慌张张出来迎接。
　　牛书记，永余校长，大海副校长，猫哥教导主任，一个个迎候在车子旁边。
　　我悠然斜靠着红砖柱子，带着毕业后的轻松，看神佛们的威严，看土地们的慌张。

　　小四没有出来，估计有点毕业后的痛感。
　　总计两辆小车，至于牌子，真是忘掉了。
　　后面的小车打开，出来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前面的车跟着打开，跑出一个干瘦的老头，纵步护花，跑到女胖子前面去扶她，结果溅起些泥水到花上。
　　我在二楼，和他们的直线距离不超过50米，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廖副县长来了。”那干瘦老头宣布。
　　吓得我们几个土地公马上前去迎候。
　　廖副县长，主管教育的女县长，上次我单刀闯教委时见识过，这是第二次见到廖大人了。
　　真是不争气，让她来看我的落魄。
　　那干瘦老头就是城关镇学区主任李丰达，祝县长的小学老师。
　　向廖副县长致敬完毕，前面车里有钻出两个。一个虚胖且白发，5月天还穿着棉袄，一个瘦高而黑，带着黑框眼镜。
　　虚胖而白发的，就是我单闯教委办公室时端着茶杯和我论理的，说自己是湖南师大中学系50年代毕业生的教委书记方蕴德，瘦高的那个我一时想不起来，不过早有李丰达介绍：“这位是教委主任王梅尧。”
　　牛桃横春风满脸，手舞足蹈，指点江山，口水能遏飞鸟。

　　李丰达也帮着鼓吹，讲得花田中学花团锦簇。
　　我回过身，看看教室里和宿舍里一地的积潦，那扇倒地的门页，阴险地笑了。
　　牛书记正挥洒倜傥间，却被人抓住硬伤，那廖副县长眼珠子尖，忽然指着食堂前面一堆煤炭问：“好好的一个学堂，你们堆一堆煤炭到这里做么子，你们办矿山呀。”
　　那堆煤炭其实合理在那里存在了大半年了，沈师傅每天就在哪里操作煤巴，用铲子铲到炉子里面去，大家相安无事。
　　5月29日夜晚不该来一场暴雨，5月30日不该来几个大领导，看到这惨状。
　　那煤堆被冲刷下来，溢满了三分之一的操场，好像草纸上打翻一个大墨水瓶一般。
　　李丰达和牛桃横好似被点了穴，手停在半空，嘴巴不能合拢。

　　我多少有点失望，本来想用那一地积水和一扇破门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的，没想到让一堆煤炭当了先锋。
　　洪永余对食堂叫：“沈师傅，你也要收拾点，一大堆煤炭堆在咯里，像个煤炭山一般，当真不像样。”
　　那沈从文拿把锄头站到阶级上，一口回骂过来：“叫你咬我条卵，咬我的鸟蛋，这煤炭在咯里堆了几百年了，冒看见你来打个招呼，现今大官来了，你拿我个煮饭的来煞威风，我怕你个屁，你叫我堆哪里去？”
　　廖副县长摇摇头，一路先上二楼。
　　一阵山风刮来，茅厕里的浓郁香味飘来，一行人慌忙掩了鼻子，三个领导都皱起眉头来。
　　我笑得越来越恶毒了，干脆拿条藤椅，坐到那倒地的门页上，等着又一场高丨潮丨。
　　龙满芳师姐正在我们教室上英语课，她很时髦，一头披肩秀发，甩来甩去，花儿招展一般。
　　一行人进了教室，那方蕴德眼珠子随着龙师姐的长发转了几个钟摆，李丰达马上过去训话：“龙老师，拜托你把那头发扎起来些，做个为人师表的样子，要的不？”
　　龙满芳的英语口语马上跑调了，气得嘴唇都紫了。
　　但是一行人的目光很快被我吸引过去。
　　我坐着一张烂藤椅，烂藤椅下面是一扇破门，破门下面是汪洋积水，这积水从教室后面一直延伸到我的房间。
　　我好像一个灾民，漂浮在滔滔洪水上面。
　　廖副县长，方书记，匡局长马上看着我，我一脸无辜的样子：不是我不收拾，实在是天要下雨，我和小四要毕业，冒得办法的事。
　　三个领导看着我的现状，直摇头。

　　我对他们点头，微笑，很热情地说：“领导，要不要到我房里坐一坐？”
　　李丰达，牛书记，永余校长脸色由红到白。
　　“哎呀呀，这个老师不就是去年分配时候到教委办公室去吵闹的那个伢子吗？哎呀，你在这里呀，怎么样啊。”廖副县长哈哈笑起来。
　　“报告领导，就是这样子呢，水浸屋呢，堂客都讨不到呢。”
　　廖副县长看看那水，看看那门，摇摇头：“这伢子造孽呢，你们做领导的请个师傅帮他捡一捡瓦也要得嘛，咯样子水浸屋，哪里是人住的呢。”
　　大家都无言。
　　那个方蕴德看看我，不做声，我则抢先一句话：“方书记啊，你莫装哈宝，你认得我的，我跟你吵过架呢，你崽在一中，哪里遭我这样的罪啊。”

　　方蕴德笑笑：“乡村老师待遇确实有待提高，我们会记在心上的，会记在心上的。”
　　“你老人家记着把我调动就好了。”我回敬他。
　　一行人闷着不做声，继续巡查。
　　那行人一走，龙满芳气得直甩书，瞪着李丰达的后背，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我笑着跟到走廊上，却见隔壁班几个学生站在后面，贴着墙壁扭来扭去。
　　“那几个学生伢子站着做么子，叫过来问问。”王梅尧问。
　　那几个学生被叫过来，哭哭啼啼向县政府和教委的青天老爷控诉老师的罪恶行径：“老师把我们的凳子收缴了，要我们站后面，其实我们读书蛮努力的，也蛮听话的。”
　　这是摧毁花田中学形象的最后一发炮弹。
　　廖副县长摆摆手，快步下楼梯：“我冒得兴趣看了，我冒得兴趣看了，先行了，先行了。”
　　李丰达指着牛桃横和洪永余大骂：“牛桃横，洪永余，你们两个这书记和校长当得落就当，当不落的话，现在就给我写辞职报告，快点写，气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