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中我等待了千年，斜依栅栏。
　　江楼上你望穿双眼，过尽千帆……
　　“给我！”苏玉又说了一遍，“简直是，作死也不看看天。”
　　这次高原听到了，但她不知道苏玉那是骂人的话，他回过头来愣愣的问“为什么要看天？”
　　“看看是不是晴天，阴天拉拉的，谁怎么给你发丧啊？”苏玉恶狠狠地说。
　　“哦。”高原现在才明白，这是咒他呢，“说谁呢你？怎么说话那么苛薄啊？”他问。

　　“说你还没说完呢？”苏玉说，“昨天你偷我的衣服，今天你又拿我的作文，我招你惹你了？你怎么净跟我过不去？”
　　“昨天，”高原挠了挠头，“昨天？昨天应该是你先惹我们的吧？今天……今天我也不知道这作文是你的呀？”
　　“是吗？”苏玉抢过作文指着封面说，“你看看封面，有没有名字，你是眼瞎了还是怎么着？”
　　高原拿起作文，“苏玉，高一（1）班，对不起，我还没来得及看封面呢，这首诗太好了，我一看就被吸引了，哪还在意什么封面哪？”说完高原仍然转过脸坐下：“那是我与你擦肩，巧笑嫣然，
　　那是你蓦然回首，灯火阑珊。
　　故乡水又青，故乡月又明，
　　苦楝树青了又黄，黄了又青。
　　……
　　他这样无赖，苏玉倒是没办法了，正生气呢，不知若兰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高原，你又欺负人家女同学了，是不是？她边说边提着他头当顶的几根长毛，象拔萝卜似的把他拔了起来，高原疼得呲牙咧嘴的，若兰抢过他手中的作文，递给她。

　　四
　　高一开学的第一天就那样过去了。第二天早上，苏玉没有等小青，自已一个人早早的来到学校，她想找高原要回苏大军的衬衣。
　　　昨天晚上苏大军没有回来，也不知他到哪鬼混去了，据说他现在迷上了邻村的一个小寡妇。如果真是这样，苏玉还得感谢那个小寡妇。是因为她苏玉才过一晚安生日子，但苏大军今天晚上还能不回来吗？抓紧把衣服要回来才是真的。
　　刚走到学校门口的打麦场上，高原突然从一个草垛后钻出来拦住了她，“苏玉！这是你的吗？”他拿着一件衬衣象电影里日本鬼子挥着白旗投降一样的挥着，一边奸笑着问。
　　“给我！”苏玉一见那件衣服就急。苏大军可不是个善萑啊，平时没事他还要找事呢，何况那是他唯一一件能穿得出去的衣服。
　　“行啊，”高原说，“不过，你得把你那本作文送给我。”

　　“作文？”苏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什么作文？”
　　“就是昨天那篇……”高原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大个子打断了， “喂！死丫头，到底把我的衣服弄哪儿去了，是不是送给哪个相好的小白脸了？”
　　苏玉一看，是苏大军，也不知他是从哪钻出来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刺溜。其中一个苏玉认识，就是他们的邻居“撅嘴驴”，另外一个看样子是苏大军新收的兄弟，苏玉也不认识。他说完瞅了瞅高原，一眼看到了他手里的衬衣。
　　“哟，还真让我说中了。”他说，看了看高原，不认识。便转向苏玉 “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活腻了是不是？”他话没说完就走过来，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壳，“不是，是他们偷的，”苏玉一边痛得流眼泪，一边辨解，“我这不是在要吗？”“是吗？”苏大军说，一把把苏玉搡到他面前，“给我要去！”
　　苏玉被他搡得“扑嗵”一声，跪在高原的面前，高原急忙把苏玉抚起来，抚起来之后，他一甩手就把那件衣服扔了出去，“什么东西？”他一边捋胳膊，一边就要过来打架，苏玉一回头，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三年前，在乡政府门口，同样是一个男孩子，为了她跟苏大军打了一架。而三年前的那个男孩子跟眼前这个男孩子一模一样，只是比这个男孩小了一号。
　　日期：2011-11-04　07:29:23
　　五
　　那还是刚上初中的时候。
　　说起来那天苏玉有点惨， 她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在西湖的玉米地里割了一篮子青草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头上顶着毒辣辣的日头。肚子饿得是前墙贴后墙，浑身软得跟面条一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走到乡政府的门口，她停了下来，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荡秋千。

　　那男孩就是高原。女孩就是陈若兰。
　　苏玉至今还能记得他们那天穿什么样的衣服，陈若兰是一件粉色的公主裙，高原上身穿一件白的确良衬衫，下面是条深蓝色的长裤。乡政府的大门里迎面而立的一座假山上有涓涓的细流潺潺而下，一枝月季斜伸出来，枝头的几朵碗口大的花朵开得娇艳欲滴。大门外的几排水杉树高大挺拔，青翠欲滴。陈若兰裙裾飞扬，清脆的笑声似落花一样洒落在绿荫下。

　　铺天盖地的绿荫排山倒海般象她压迫过来，苏玉有些震惊，她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有些人是和她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的。
　　不错嘛，小玉，打断她的是苏大军，继父最小的一个儿子，早这样做，昨天晚上就不用挨打了啊？
　　他嬉皮笑脸的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提昨天晚上的事还好，提起昨天晚上的事，苏玉就气不打一处来。
　　昨天晚上，继父也不知哪根筋出了问题，居然让苏大军去割草，结果苏大军接过篮子就和“撅嘴驴”到湖边的瓜地去偷瓜吃了，回来的时候连篮子也丢了，苏玉割草回来被他逮个正着，苏大军抢了她的篮子和草后到父亲面前恶人先告状，说苏玉一根草都没有割，篮子也弄丢了。
　　苏玉进门后迎面就被继父甩了两个耳光，她捂着脸站在门口，苏大军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咧着嘴笑，老大苏大河，老二苏大江，老三苏大海一边吃饭，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瞟着继母，他们知道，他的眼睛象中国的核武器对敌国一样，是能够起到威吓作用的，结果，苏玉的母亲柳芽受到“核武器”的威吓，果然灰溜溜的缩在墙边，一声也不敢吭。

　　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苏玉都没有吃东西，这是对她的惩罚。她攥着篮把，死死地盯着苏大军。“你敢瞅我？”苏大军一个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篮子掉在了地上，草撒得到处都是，苏玉捂着脸上随之而起的五个手指印，痛得蹲了下来。
　　“不许打人！”泪光模糊中，苏玉见那男孩子从树下冲了过来，不知怎的两个人便扭打在一起，苏玉蹲在地上痛得爬不起来，只见四只脚在草上踏来践去，后来又听到那个女孩子哭着喊“小原哥哥，小原哥哥！”再后来，从乡政府的大楼里走出一个大人，拉开了他们，苏玉被苏大军扭着手臂拽走了。临走的时候，苏玉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他正狠狠地抹去嘴边的血，那一眼苏玉记住了他。

　　三年过去了，他们在同一个学校里上完了初中，没想到今天在打麦场上，她又看到了他。
　　高原一边捋胳臂一边走过来就要跟苏大军打架。苏大军象看猴子一样的看着他。苏大军已经是成年人了，而高原毕竟还是一个没长大的男孩子，何况他身后还有两个兄弟。苏大军正想跟这个小孩练两下活动活动筋骨，没想到苏玉插了进来。
　　苏玉捡起衣服跑过来插在他们之间，“给你，给你”她说，“这不是还你了吗？”苏大军接过衬衣，瞪了他一眼，转回头对她说，“给我锄草去。”
　　“锄……什么草，我还要上课。”她嗫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