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何言立瞧着聂琰噙住眉头，在思虑着事情，他又轻轻唤了一声，声音不高不低，恰到好处。

　　聂琰看着身后一步距离的何言立，回过神，“额……何师爷，刚刚是说，我娘他们到了？”
　　聂琰的母亲林氏，领着一众家仆带着行李行当，走的是官道，沿途道路漫漫，比聂琰要慢了两天。
　　“是的大人，小人已经派人领到二堂，好生招待着了。”何言立的办事效率不错，做事情也是面面俱到，很懂得拿捏分寸。
　　若非是刘青山的亲信，可惜了……
　　“办的不错。”聂琰脚步轻缓，不急不慢，一边平复情绪，一边暗暗告诫自己，有些事情，总要面对。

　　林母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性子温和，不仅对聂琰爱惜有加，对待服侍自己的下人，也平易近人。
　　初次见到自己名义上的母亲，聂琰内心紧张，表面强装镇定。他伫立在门口，远远探着目光，与堂中的妇人对视。
　　多天舟车劳顿，林母的面色略显苍白。眼见聂琰在门口长身而立，她双目微亮露出溺爱，眼角有四五道鱼尾纹折叠，快步走向聂琰，牵着手上下打量，嘴角掀起笑意，
　　“让娘好生看看，一人赶路是不是很辛苦，这一路有没有遇到山匪恶徒，有没有受伤？”
　　她的声音轻柔，犹如清甜的糕点，酥香软滑，围绕聂琰走了一圈，这才松了口气，“消瘦了不少。”
　　聂琰神态拘谨，轻轻唤了声，“娘。”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热，他心里一紧，下意识想要挣脱，同时脸上划过一丝慌张。
　　生怕被看出端倪，他避开林母的目光，视线落在林母身后。那人身材高瘦，面白无须，年纪与何言立相仿，是聂琰的亲信师爷——黄门善。
　　见聂琰投来目光，黄门善躬身，道：“大人。”

　　黄门善面色蜡黄，聂琰也有意转移林母的注意力，“师爷面色好像不太好？”想到自己被追杀后死里逃生，聂琰便心有余悸，追问了一句，
　　“路上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从黄门善身上收回目光，聂琰看着林母，见她完好无损，悄然松了口气。
　　“多谢大人关心，这一路顺风顺水，只是……天寒地冻，小人感染了风寒，休息些时日，便无大碍。”
　　聂琰颔首，转向林母，“娘，一路上舟车劳顿，您也累了。要不？先让下人给您安顿好？”

　　他有些害怕这种毫无顾忌的相处，两人毕竟不是亲生母子，若是待在一起时间长了，难免会引起猜忌。
　　林母欣然笑道：“也好，你忙于公务，不必费心后堂的事情。稍后，我差下人给你送些糕点。”
　　“多谢娘。”聂琰松开手，目送林母离去。
　　随后，他命人将昨夜捡到的一千两银票全部兑成现银，堆积在房内。又在后院中闲逛了片刻，这才慢慢悠悠的差人叫来秦道禾。
　　秦道禾昨夜扮演了一出锦衣夜行，从凌府管家那拿回了官印和委任状，卸了聂琰心中一块大石。

　　现在，他的身份算是名正言顺了。
　　“秦先生但说无妨，这位是我的师爷，可以信得过。”聂琰见秦道禾欲言又止，目光时不时落在黄门善身上，不得不出言告知。
　　他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能够信得过的人，寥寥无几，眼下秦道禾算一个，慕寒算一个，但他们毕竟都有求于他，日后会如何，不得而知。
　　但黄门善不同，他毕竟是逝去聂琰的亲信，总归能委以重任吧？
　　秦道禾闻言，打消了念头，看了慕寒一眼，后者脚尖点地，直接飞身上了屋顶，以防有人探听他们的对话。
　　“大人，眼下顾虑已消，打算如何处之？”秦道禾深深看了黄门善一眼，转而对着聂琰轻声问道。

　　“我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凌正南想为他儿子凌飞宇开罪，除了收买刘青山之外，还要有人证、物证，才能名正言顺的嫁祸给慕氏。”聂琰摸着下巴，视线在黄门善和秦道禾身上来回转移，两人都不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观点，
　　“人证不用说，一定是被收买了。至于物证，秦先生是否去案发现场看过？”
　　秦道禾摇头，“案发之后，吕府就被查封了。”
　　“查封？”聂琰眉眼闪烁，“那尸体呢？是否仔细查看过？先生可听过一句话，尸体是会说话的？”
　　“尸体会说话？”秦道禾若有所思。

　　黄门善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是，要仵作重新开棺验尸？”
　　“是否死于中毒，一验便知。”聂琰点头。
　　“既然如此，大人事不宜迟……”
　　“秦先生，不急。尸体就在郊外亦庄，又不会飞走……眼下，案发现场也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我觉得应该先去那里。”聂琰摆手制止秦道禾，随后顺理成章说出自己的看法。
　　秦道禾目视聂琰，内心震撼莫名。
　　聂琰年纪轻轻，办事却张弛有度，不骄不躁，偶尔虽然透着一股邪气，但内心却极有想法。他暗暗摇头，愈发看不清聂琰的处事风格。
　　“一切依大人所言。”或许，他心中的冤屈，也可以向聂琰倾述。
　　“好。”聂琰含笑点头，“黄师爷，你去请来仵作，我和秦先生先去一趟吕府。”

　　“是，大人。”
　　吕府位于城北，占地是县衙的六分之一，聂琰与秦道禾、慕寒坐上车马，行了大致半个时辰，便停在高门之外。
　　门前两座石狮，少了往日的气象，悬挂梁顶的红灯笼，也少了一个。
　　聂琰目视朱红大门，二十八个冤魂，好像聚集在门口，对着他叩拜，希望他能够替他们做主，让真凶伏首……
　　往日朝气蓬勃的府邸，因为一个手染鲜血的暴徒，变得死气沉沉，彻底沦为凶宅。
　　斑驳的血迹，一直从大门延伸到内堂、厢房，四处都是打斗的痕迹，他们……居然公然指鹿为马，说吕氏二十八口死于毒杀。
　　青石板上，尸体的位置被县衙的衙役们用白色粉末标记，聂琰仿佛能够看到，那些惨死的家奴，被活生生打死的惨状。
　　“大人请看。”秦道禾站在走廊尽头，目视着朱红圆柱，圆柱上有三道很深的抓痕。他左脚前方大概三尺距离，是一具尸体的标记。

　　聂琰心情微沉，“这是打斗留下的痕迹？”
　　“一般人可留不下这样的痕迹。”
　　聂琰对所谓的武功，没有任何概念，他接触过的，最多就跆拳道。像慕寒那样，一跃就翻身到房顶的本事，那是神乎其技前所未见。
　　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电视剧中看了也不少。圆柱上三道抓痕，像是手爪抓出来的，
　　“这是鹰爪功？”
　　秦道禾颔首，五指微曲犹如鹰爪，在朱红圆柱上比划，“这需要很强的外功，长年淬筋锻骨，在打斗的时候才能留下这么深的抓痕。”
　　“慕氏一介妇孺，自然不可能办到。”聂琰恍然。

　　“我见过凌飞宇，他虽然没有深厚的内功，但外功却不弱。”
　　“和慕寒比怎么样？”聂琰对慕寒的实力颇为好奇，他问出口之后，慕寒木讷的伸出一根手指，闭口不答，聂琰错愕，
　　“这是什么意思？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