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琰面向四公子，作揖正色，道：“聂某此番前来，除了拜访公子之余，还有一事相询，还望公子如实告知。”
　　从开始到现在，聂琰从未以官员自居，也未曾觉得自己的身份高人一等。
　　李三和谢维也未开口，只是静立一旁，察言观色。至于慕寒，从进到阁楼，他的目光便一直落在柳叶身上，后者也所感应。
　　四公子细细打量聂琰，笑道：“聂大人，但说无妨。”
　　“公子是否认识吕家少爷——吕庆元？”
　　“不认得。”
　　“吕家惨遭灭门惨案，公子应当有所耳闻吧？”
　　“确实听闻。”四公子颔首，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似乎因为茶水微凉，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柳若沉便重新倒了一杯，
　　“聂大人为民请命，在下佩服。”
　　聂琰眉头微皱，撇了李三一眼，李三眼中焦急之色显而易见。聂琰心领神会，木然道：“公子既然不认得吕家少爷，为何派人去吕宅查探？”
　　四公子面色不变，转而看向柳叶，柳叶低声在他耳边道了几句，聂琰没有听清。四公子面色一转，笑道：
　　“并非有意欺瞒大人，在下确实不知吕家少爷的姓名，那日与吕少爷在城外结交，得他相助，便赠予了一块玉佩。这次路过于都，想去拜谢，得知吕家变故，这才命人前去查探。”

　　狡猾……
　　聂琰心中闪出一个词，对四公子另眼相看。
　　他从怀中取出龟鹤相配的玉佩，“可是这块玉佩？”
　　“正是。”
　　“既然吕少爷有恩于公子，此时还希望公子能够帮忙。”聂琰笑道，“在公堂上能够证实，这块玉佩是公子赠给吕少爷的。”

　　四公子面色暗沉，心中对聂琰颇为不满。聂琰摆出架势，言语中强调吕庆元对他有恩，倘若不应允，岂不是知恩不报，成了小人？
　　若就此答应聂琰，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三言两语，巧言令色就想将他骗了……岂有此理。也难怪若沉对她没有好言相待，想来自己不在于都的时候，这混蛋芝麻小官，一定时不时为难了她。
　　四公子心思百转，“不怕大人笑话，此案牵连甚广，在下区区商户，也不敢横生枝节。”
　　“公子莫非见恩人含冤，也不敢出头？”

　　聂琰眉眼一凝，柳若沉面色巨变，正欲开口，被四公子阻拦，他笑道：“大人有所不知，那日，我赠玉佩予吕少爷，便是对他的帮助，给了报答，已经两清了。”
　　“恶人当道，公子视而不见？”
　　“那是大人的事情。”
　　聂琰以为四公子胆小怕事，内心颇为不愤，“人心何以如此冷漠？”
　　“商人逐利。”
　　四公子淡淡开口，聂琰眼角一跳，心中顿时明了。对方气质不凡，岂是胆小怕事之辈，原来是要自己付出相应的筹码，才愿意帮忙。
　　步步为营，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聂琰冷哼一声，心中将四公子咒骂了千百遍，心道：“商人逐利，那要什么样的利益，才能让对方让步？老师说过，这玉佩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看他身后的屹立的仆从，也不像善类。
　　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难事，都可以用钱来解决，剩余的百分之一，则需要更多的钱。”
　　聂琰想明白之后，看向四公子的眼神，也有了微末的变化，“不如这样，公子应允本官的要求，本官保证，时候不会有人会为难公子。”
　　四公子摇头，聂琰咬牙，道：“这块玉佩，本是公子之物，本官可以归还。”
　　四公子依旧摇头，笑而不语，柳若沉掩嘴轻笑，难得见到聂琰吃瘪的表情，她心中大为快意。
　　聂琰咬牙切齿，嘴角一僵，“以后只要公子在本官管辖范围之内行商，本官都给公子开绿灯，怎么样？这是天大的优惠了，你别不识好歹啊？”
　　四公子不急不缓的态度，让聂琰恨不得敲断他的轮椅，“反正钱是没有，五两都没有。”
　　“五两？大人，那日在我可是听闻，大人捡了一千两银子呢？”柳若沉惊诧，冷不丁直接将聂琰的家产给曝光了。
　　李三谢维面面相觑，慕寒撇过头，望向窗外，四公子面色错愕，望着聂琰，心道：“五两都没有，最多也就肯出四两……”

　　聂琰吹胡子瞪眼，心在滴血，
　　“本官上有老，下有小……下有众多兄弟，跟着一起吃饭，每天开销多大你知道吗？总之……三四两还是可以，多了真的拿不出来。”
　　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有些事情，不得不让人大开眼界。传言对聂琰的评价，不能全信，但也不能完全摒弃。

　　四公子面色古怪的看着聂琰，心中对他的好奇，不断攀升。一个视财如命的人，为何不选择与首富凌正南狼狈为奸？
　　有捷径不走，反而踏上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现在……还委身与一个商人讨价还价？
　　或者，这些仅仅是他掩盖真实一面的假象，不过是在迷惑敌人？
　　难怪柳若沉说看不懂聂琰，这一刻，四公子也看不懂他，不知道他这种不要脸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同情？

　　还是正义感？
　　心中别有天地？
　　聂琰被四公子看的头皮发麻，“好，五两就五两，成交了。”
　　他自导自演，仿佛两人不能达成共识的原因，仅仅因为区区一两银子。聂琰脸上挂着痛惜，一种生无可恋的神态，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四公子愕然，心道，不要脸，“大人，此事与银两无关。”

　　“公子大义，本官佩服。公子居然不要银两，也愿意帮忙……你们看看，这才是正人君子。”聂琰一愣，即刻回过神，对着李三等人，出言训斥。
　　二人颔首，言语上不停的奉承四公子。
　　他也乘胜追击，给四公子带了高帽，言辞条理清楚，头头是道：“四公子，事不宜迟，今日你便屈尊到县衙居住，明日本官就开堂审案，将恶徒绳之于法。”
　　突然，四公子心念一转，仿佛抓住了某个东西，犹如黑洞一般的眸子，愈发明亮，他摆手制止聂琰进一步的动作。
　　聂琰心中一突，知道对方心如明镜，不会被他三言两句哄骗，也静了下来，思忖着如何说服对方。
　　要如何打动四公子……钱财，对方肯定不缺，权势？他仅仅是一个芝麻小官，也许不了什么高官厚禄……
　　美色？
　　他还未见过比柳若沉长的更精致秀丽的女子，总不能从家中的丫鬟里，随意挑选几个塞给对方吧？
　　太草率了，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没有诚意，还是给钱吧，就算再多一点，也认了？
　　一瞬间，聂琰几乎将四公子从此刻到咽气，能够需要的东西，都一一筛选了一遍。
　　“君子不夺人所爱，看得出来，聂大人对银两有特殊的爱好。”四公子轻咳一声，说的话连自己都觉得虚伪，

　　“只要大人应承我一件事情，我便出堂作证，如何？”
　　“不要银两了？”
　　“不要银两。”
　　聂琰狐疑，拿捏不住四公子的想法，他疑声问道：“什么事情？”
　　四公子没有直言，而是透着目光，看向聂琰身后，聂琰会意，嘱咐李三和谢维二人，在门外守候，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