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很快回复：“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咱回去应该焚香沐浴，庆祝你离开这个倒霉公司。”
　　二十二、宜婚宜育
　　文嘉和东阳商量着十一回老家手术，离十一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文嘉并不打算闲着，她抱着一线希望依然每天上网投简历，就当是为手术后回上海来热热身好了。

　　想着之前找工作的种种艰难，而今又要重复一次，要说文嘉不心寒是假的，但是生活就是这么无奈，她别无选择。
　　但是不知道是文嘉运气好，还是因为这个时候恰好是用人单位找人的高峰，开始投简历才三天，文嘉就收到了两份面试通知，一家是一个法国独资企业，做宠物食品的，一家是一家民营企业，做日化用品的，那个牌子中国大部分老百姓都耳熟能详，在国内竞争者中也算领先者。
　　文嘉顺利地得到面试机会，又顺利地通过了两家的初试。
　　法资企业在闵行，离莘庄并不远，一部公交车就能到，上海人说“一部头”，表示交通已经是非常方便了，初试的人事专员对文嘉印象很好，当场就约定了一周后的复试。
　　日化企业在闸北，在一号线沿线，交通也很方便，初试同样是人事负责的，但复试就安排在两天后，文嘉见了部门经理，相谈甚欢。

　　但是这两家企业的条件相差得不只是一点点。
　　前者是法国独资企业，如假包换的外资企业，办公室是一栋独立的办公楼，装修精美，进进出出的员工都穿考究的职业装，人事专员礼貌而周到，让人感觉很舒服。
　　后者闸北的办公室是总公司下设的分公司，带仓储，所以办公室租在一间破旧的仓库楼上，那楼上用的是那种80年代的老电梯，电梯门是栅栏式的，办公室的水泥地上斑斑驳驳，窗户上糊着上一个冬天的旧报纸，那环境，不用再加工就可以直接拍灵异片了，第一次走进来的时候，文嘉的心可算是凉到了脚底。她所接触到的人事是一位兼管行政工作的老先生，五十来岁，人还算温和，姓高，听公司员工称他高主任。

　　两家公司都问及薪资要求，文嘉开了3000，前者和爽快地说这个没有问题，后者则面有难色，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大凡有点规划的人，自然都是对前者的期待更大，文嘉想如果能得到前者的工作，简直可以算是来上海找工作的最高起点了，所以初试后她对前者做了很多功课，而后者只是打算作为候补而已。
　　法资企业的复试的考官是一个年轻的老外，应该是法国人，英语带着很重的口音，据说能听懂中文，问的问题倒没有什么新鲜的，文嘉的英文底子还算可以，所以应付得也算从容，几个常规的问题交流下来，老外面露满意之色，示意旁边陪同的人事他OK了，文嘉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面试已经成功一大半了。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温柔有礼的人事小姐笑容可掬地抛出一个问题：“文小姐今年25岁了，不知道有男朋友了没有。”
　　文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有的。”

　　“男朋友也在上海吗？”
　　“是的。”
　　“那么是不是可以冒昧地问一下，文小姐今年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呢？”虽然说是冒昧，但是那语气却是不容不回答的。
　　文嘉迟疑了一下，说：“暂时……应该还没有吧。”
　　“文小姐这个年龄，已经是宜婚宜育的年龄了，接下来势必会涉及到婚嫁和育儿的问题，不知道你是打算怎么规划和平衡生活与工作的关系的呢？”
　　这个问题不亚于一个重磅丨炸丨弹，炸得文嘉有点犯晕，她对这个问题没有一点点心里准备，她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看老外，不是说西方人会更加尊重个人隐私吗？但是老外不知道是没有听懂还是也想知道答案，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不说话，文嘉心里翻腾着说不出的滋味，婚嫁、生育——尤其是生育，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一个如此敏感的话题，她很想给一个委婉圆满的答案，但是大脑却不听指挥一片混乱，她僵了半天，只能抱歉地说：“我还没有想好。”

　　“好的，文小姐，那么我们今天就到这里，我会在一周内给你电话答复。”人事小姐脸上依然挂着职业性的微笑，结束了这次面试。文嘉知道，她跟这个公司失之交臂了。
　　在国庆前的一周，文嘉到这家名为高天的日化企业上班了。
　　待遇果然与期望的有差距，2500元/月，交外来人员综合保险，文嘉没有异议，一周后就要做手术了，她不知道这份工作能做多久，事实上她甚至打着小算盘想哪怕就工作一周也好，至少有一周的收入，总比在家待着的好。
　　但是看着破败的办公室，她还是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文嘉打电话告诉父母十一要回家做手术的事情，父母很吃惊，爸爸说了一句：“没听说痛经还要手术的。”文嘉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独立惯了，但是人在身体不好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她想说我在外面很艰难，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你们知不知道？但是她到底什么都没有说，父母在农村，外面的世界他们确实不了解，而且文嘉一直逞强，工作上的事情也没有和父母说过，像别的孩子那样在父母膝下撒娇的日子，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实在很遥远的事情了。她也没有心情多解释，只说十一回去再说吧。

　　二十三、手术
　　十一放假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市里的人民医院做检查，和上海的结论一样，左侧卵巢巧克力囊肿，七公分多，建议立刻手术。
　　手术就安排在十月五日，期间联系住院，跑前跑后的事情都是父母在做，东阳来到这里，完全像外国人一样语言不通，除了陪着文嘉，他什么忙都帮不上。而且东阳的假期只有三天，他想多请几天假陪着文嘉，被文嘉劝着回去了，文嘉爸妈也让他不要操心，有他们在就好了。
　　给高天公司打了电话，请假一个月，高主任的反应平静得出乎文嘉的意料，准了假，并且吩咐文嘉好好保养身体。
　　文嘉高中是在市里重点中学上的，所以这里有不少同学，有两个很好的朋友，一个莉莉，现在在中学做老师，一个阿琪，在市里的一个企业上班，从外出上大学之后，大家的联系虽然不间断，但是见面的机会却少，安顿好病房之后，文嘉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给那两个家伙发短信：“本人微恙，在人民医院住院部5楼501号病房，卿等速速前来慰问。”

　　半小时的时间，莉莉和阿琪就一前一后地来了，小城市就是这点好，去哪里都方便，不会像上海，出行动辄一两个小时。两人满脸担忧地进来，却看到文嘉好整以暇地靠在床头吃薯片，问明病情，阿琪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嗨，这点小毛病，不成问题，腹腔镜手术我舅母做过，很小的手术，肚子上打俩小眼就好了。”
　　莉莉也说：“不用担心，你在这里的一日三餐交给我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咱们三个好好聚一块儿，你呢好好把身体养好。”
　　朋友的安慰在这个时候显得弥足珍贵，文嘉心里很感动，原先的那一点紧张也完全消失了。她住的是双人病房，另一个床位的病人还没来，三人在病房里嘻嘻哈哈抢零食吃，好像又回到了当年三个人窝在闺房嬉闹的时光。
　　手术是人民医院妇科的主任医师做的，据说资格很老，文嘉的心态在手术前调整得很好，手术前还在跟帅哥麻丨醉丨师开玩笑，帅哥拿一个氧气面罩一样的东西罩在文嘉脸上，让她吸气，文嘉大吸了一口，想问要不要呼出来，还没来得及问就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监护室了，全身痛得好像被人痛殴过一顿一样，她才知道虽说是小手术，但到底是肚子上打穿了洞的，伤筋动骨一百天，麻药过去之后那种疼就更具体了，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

　　莉莉和阿琪一直都陪着，据莉莉说文嘉妈妈在手术室外等的那几个小时里哭成了泪人。文嘉手术刚结束在病房一直出于半睡半醒状态，偶尔清醒的间歇她勉力笑着冲朋友们挥挥手，莉莉后来说文嘉当时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笑容勉强到直把她的眼泪都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