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的附近有家家乐福，傍晚两人安顿下来之后就去买点日常用品，在自动扶梯上文嘉接到了东阳妈妈的电话，一个月没有通电话，文嘉还真有点想她。许妈妈还是像以前一样体贴入微，细细地查问了文嘉的手术是不是顺利，痛不痛，恢复到什么程度，又反复叮嘱了要吃什么什么才能对伤口好，什么什么暂时不要吃，简直比文嘉自己的妈妈还要操心。两人聊了半小时，东阳在旁边推着购物车默不作声，聊得差不多了文嘉照例把手机递给他示意他跟他妈妈说两句，但是东阳这次却没有接，只是皱着眉头说聊完了就挂了吧。

　　文嘉莫名其妙，她小声地催他说：“你妈的电话，快接啊。”
　　东阳生硬地别过头去：“不接！”
　　那头许妈妈还在等着，文嘉只好迟疑地说：“阿姨，东阳他……走开了，我让他回头给你电话吧。”
　　“也好啊，你告诉那小子啊，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了啊，要女朋友就不要妈妈了。”文嘉听她的口气，似乎是在开玩笑，就打着哈哈说哪能呢哪能呢。
　　挂了电话文嘉看到东阳已经远远地走开了，忙几步赶上去，拍拍他肩膀说：“你怎么回事啊，怎么都不接你妈电话？”

　　东阳别扭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他这样子实在有点反常，文嘉想了想也就没有追问他，她了解他的脾气，不想说的话从他嘴里怎么掏也掏不出来，想说的话不用问也自然会说的。两人就默默地买了点东西，默默地结帐回家，进入小区的时候，东阳清了清嗓子，文嘉便知道他肯定有话要说，就停下脚步来听他要说什么。

　　东阳眼睛一会儿看看路边，一会儿看看地面，期期艾艾地半天才说：“老婆，有个事我跟你说，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啊。”
　　文嘉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平静地说：“你先说什么事。”
　　“要不，我们要个孩子吧。”东阳偷偷地打量了一下文嘉的脸色，说，“医生不是说，要孩子对你身体好嘛。”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呢？”文嘉真的纳闷了，就算是想要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坏事，为什么东阳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那个，我想我们也不小了，要个孩子也没什么。”东阳说。
　　文嘉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是没什么，可是我们现在两手空空的，怎么结婚啊？”
　　“那个……结婚的事情，再说嘛。”东阳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文嘉愣了片刻，突然醒悟过来，但她还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先怀孩子，结婚的事情以后再说？”
　　东阳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去，又看她一眼，欲言又止，但到底什么都没说，那样子显然是默认了。
　　“这个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妈的主意？”文嘉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都……都有吧。”
　　“这么说你也是同意的了？”
　　东阳回避着她的目光。

　　“是因为我生病的原因对不对，怕我生不出孩子来？”文嘉的嗓门高起来
　　“你看你，不是让你不要生气吗？”东阳来拉她的手，文嘉一把甩开：“你当结婚是买东西啊，还可以先试用的，这意思，我要是能生孩子就结婚，生不出孩子来，这事就不谈了呗？你们这如意算盘打得，还真……还真是如意哈。”文嘉怒极反笑，“敢情我还在病床上的时候，你没在关心我的死活，倒在关心能不能生孩子的事情，和你妈合计得好好的，直接通知我一声，对吗？”她连珠炮地质问，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小区里有散步的行人远远地张望过来，文嘉胡乱地抹一把眼泪，一口气冲回家去。

　　愤怒和屈辱让文嘉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坐在床上，明明泪如泉涌，却又不停地冷笑，东阳很快也进了家门，坐在文嘉身边手足无措地安慰：“不要哭了，乖不要哭了啊。”他嘴巴本来就笨，这会儿更是急地结结巴巴的，“你怪我不要紧，你……你注意你自己的身体，你……你的身体才……才恢复好，不能哭。”
　　“滚，不要你管，不要你假惺惺的关心，都是假的，假的！”文嘉把床上的枕头靠垫什么的砸向他，东阳躲闪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完再发脾气好吗？”
　　“你说。”文嘉冷冷地看着他，“看我还能不能信你。”
　　东阳叹了一口气：“实话跟你说，本来我妈听说你有这个病，就让我跟你分手，但是我舍不得。”
　　文嘉嗤笑一声：“所以你就想出这么个妙计来？”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东阳埋着头闷闷的说，“你的性格我还能不知道？你肯定不会答应，我只是想先稳住我妈再说。”
　　“你不觉得你说话前后矛盾吗？你知道我不会答应，还跑过来告诉我，你还是心存侥幸的对不对，如果我能答应，就皆大欢喜，先试用，后结婚，你们家一点风险都没有。”文嘉尖刻地说。

　　东阳难过地握紧她的手：“不要这样说我，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其实我没有想这么早给你说，我只想走一步看一步……”
　　“是吗？走一步看一步，那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文嘉的心里一阵阵悲凉，“我像个傻瓜一样，被别人算计得死死的，自己什么都还不知道。”最深的伤害，往往来自最信任的人。
　　“我是想，至少等你身体好一点，你现在这样，我怕你一个人……会没有办法照顾自己。”东阳呐呐地说。文嘉默默地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这么说，他是认同了他妈妈的想法的，他想过要分手，只是因为不忍心，担心她的身体，担心她没有办法照顾自己，他一直都是个善良的人，可是爱情如果不在了，剩下同情又有什么用呢？骄傲如她，不需要这种同情，她掩面笑出声来，她笑自己的幼稚，爱情！什么是爱情？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他们还不是夫妻，爱情这个东西，本就是世上最脆弱的玩意儿。

　　“为这个事情，我还和我妈大吵了一架。”东阳在旁边低低地说，“后来我们都哭了，她说她不是不喜欢你，也不在乎没有孙子，只是如果我们没有孩子，她怕我们将来婚姻会不幸福；她还说，如果我执意要和你结婚，她也不反对，只是你身体不好的话将来我就要一直照顾你，她说父母总是不愿意看到儿女受苦的……”
　　文嘉呆呆地坐着，大病初愈的身体经不住这样的折腾，加之心灰意冷，她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是觉得一阵阵眩晕。
　　二十七、纠结
　　这世上，有太多的婆媳互为假想敌，一方面是影视和文学作品的强烈导向，另一方面，因为婆媳的身份是天下最容易起矛盾的身份，本来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因为同一个男人才牵扯到一起，而这个男人，又都是对双方来说最想要亲近和独占的人，可以说，婆媳矛盾，是难以避免的阶级矛盾。
　　文嘉春节的时候第一次和未来婆婆见面，那过程其实是挺愉快的，东阳妈妈是个性格很外向的人，脸上总是挂着笑，大嗓门，透着一股亲热劲，客观来讲，这个准婆婆比较好相处。

　　但是文嘉也知道东阳妈妈的心病，她一直希望东阳可以回家乡去，家里除了现在住着的一套房子外，还有东阳的爷爷奶奶留给孙子的一套房子呢，新拆迁，地段很不错，东阳如果可以回去，那日子就直接奔小康去了。但是东阳一直没有松口，没说回去，也没说不回去，只说这边的工作干得好好的，没事不想挪窝，东阳妈妈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东阳不回去的原因，也许有工作的因素，但是更多的是源自文嘉的，她跟文嘉提过，说回东北多好多好，文嘉和东阳统一口径，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被问得急了，就说：“看东阳的吧，东阳回来我就跟他回来。”其实背地里给东阳使劲，表明绝对不会跟他去东北。

　　在这件事上，东阳妈妈还是一直尊重儿子的意思的，反正还年轻，暂时不回就不回吧，但是碰上文嘉生病这件事，不能不说是一次机会，如果东阳跟文嘉分了手，那他就少了牵绊，回家乡的可能性会大很多。
　　文嘉一个人坐在地铁站，看着列车不停地呼啸着来去，这个时段地铁站人不多，文嘉坐在那里慢慢冷静下来，将这前前后后又仔细地分析了一遍，她知道这件事是东阳妈妈挑起来的，她起导火索作用，但是决定的关键还是在东阳，因为这是他自己的终身大事，要与文嘉过一辈子的是他；从文嘉的角度来说，能得到父母的祝福最好，即使得不到，只要她和东阳是坚定的，那别人的意见仅作参考甚至可以完全无视。

　　女人有时候有个通病，就是在原则问题上会犯感性错误，比如老公被小三勾引，正牌总是会大骂小三狐狸精，却忽视了“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这个真理，对自己老公的不检点选择性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