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医院到了,文明父子俩迅速地找到了急救科。
急救科的走廊里站着一个穿着破旧、神色憔悴的中年妇女,她正焦急地通过抢救室门上的玻璃窗向里看去。但是玻璃里边还有一道门,她根本看不到医生抢救的场面。于是,她一会儿来回地在走廊里踱步,一会儿复又朝窗户里看一看,生怕错过女儿出来的第一时间。她,就是郑岚。
文明走过去,对她说:“大姐,你是王馨宁的母亲吗?”
郑岚一激灵,回头戒备地看着文明,问道:“你是谁?”
“阿姨,您是不是王馨宁的妈妈?我是他们班的班长,文磊,这是我爸。”文磊赶紧上前说道。
郑岚一听是女儿的同学和家长,而且还是他们班的班长,才放下心来。她抱歉地冲文明凄然一笑,说道:“是,我是王馨宁的妈妈,你们怎么知道她,她在这儿?”
“今天她和几个同学到我家吃饭,我爸送她回去的。后来另一个同学给她打电话,你们家没有人接,我们就觉得不太对劲儿,所以到您家附近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进了医院。”文磊说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脱离危险没有?”
郑岚被文磊这么一问,更是忐忑不安、心急如焚,她一只手攥拳,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不停地敲击着,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带着哭腔说道:“不知道,不知道,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呢!”
文明赶紧安慰她:“大姐,你别着急,馨宁不会有事儿的。医生们都会全力以赴,况且我听说她的情况并不严重。你别先急坏了自己的身子,馨宁就没人照顾了。”
郑岚听到文明这么说,稍觉安慰。文磊刚要扶着她到旁边的长椅上休息,就见抢救室的门“哐当”一下打开了,几个护士推着救护床跟在一名医生身后,鱼贯而出。
“病人情况稳定,转入普通病房观察。家属跟我去交费。”医生干净利落地交代着。
郑岚一看到救护床上脸色惨白、面无血色的女儿,立刻扑了上去,大哭起来。
几个护士慌忙把扑在王馨宁身上大哭的郑岚拉开,对她说:“病人家属,请你控制自己的情绪,病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你现在跟我们到病房去安排一下,好好照顾她,这样她很快就能康复了。”
文磊赶紧上前扶起郑岚,陪着她跟护士一起把王馨宁送到了病房。
文明默默地到收款处去交了五千块钱押金。回到病房,他把郑岚叫了出来,又拿出五千块,对她说:“大姐,住院费我已经交了,这五千块钱你拿着,给馨宁买点吃的和补品。我知道你们家经济上有困难,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郑岚一怔,瞪着文明,心想:这个男人为什么对馨宁这么好?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目的?昨晚就是他送馨宁回家的,他们之间肯定有问题!
她本就是一个非常要强的女人,自尊心极盛,从来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要不然也不至于生活得如此艰难。面对这个看起来非常有钱的男人对女儿莫名的关心,尽管他是女儿同学的父亲,郑岚依然十分警惕,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女儿给“卖”了。但是,这次馨宁的事是她始料未及的,而且住院费用肯定很高,她手头根本没有钱可以支应。于是,她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
文明见郑岚在犹豫,知道她不是见钱眼开的势利之人,于是对她说:“这钱算我借你的,如果将来你有能力,可以还给我。馨宁本来就瘦弱,出了这么大事如果不好好补补,将来身体会出问题的,总不能苦着孩子吧?”
郑岚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是强烈的自尊心和对眼前人的极度不信任,还是促使她下定决心拒绝这笔飞来横财,并和此人划清界限:“不用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咱们非亲非故,我不能拿您这么多钱,住院费我也会尽快想办法还给您。真的非常感谢您!都这么晚了,您赶紧带孩子回家休息吧。”
文明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位大姐,她为何对自己的帮助拒之千里?不过,既然人家不领情,自己又何必做个“上赶子”财神,非给人塞钱不可?他自嘲地笑笑,收回了钞票,礼貌地对郑岚说:“那好吧,大姐,是我唐突了,您别放在心上。”
文明和郑岚走进病房,文磊正呆呆地坐在床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王馨宁昏睡的面容。
病床上的王馨宁像一朵凋落的蔷薇花,任谁看了都会心疼。她面无血色,脸白得像一张纸,透明的皮肤甚至可以看见下面细细的青色的血管。原本粉嫩饱满的双颊一夜之间凹陷了下去,露出骨骼的形状。眼窝深陷,下眼睑上出现了两道灰蒙蒙的月牙,那是身心俱损导致的黑眼圈。她的红唇此刻也因为呕吐失水而变得苍白干裂,不复水润。白皙的手瘦得看见了筋骨,手背上打着点滴,不知名目的药水滴滴答答不停地流入她纤细的血管。
王馨宁昏昏沉沉地睡着,她在梦中不安地颤抖着。文磊心疼得不知如何去安慰,只好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想用自己的温度给她输送一丝丝温暖。手,也许是王馨宁全部精神力量的来源。只要有人拉住她的手,无论当时多么艰难,她都会坚持下来,战胜困难,战胜噩梦。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认为,如果当初没有放手,爸爸就不会死,就会永远陪在她身边,爱护她,保护她。
文明悄悄对儿子文磊做了一个“走”的手势,文磊看了看紧抓着自己的手不放的馨宁,对他摇摇头,并挥了挥手示意让他自己走。文明叹了口气,独自离开了。
郑岚虽然对文明充满戒心,却对文磊这个男孩儿非常有好感,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馨宁,就是不知道馨宁对他是不是也一样。如果他们真的互有情意,那昨晚可能真是误会女儿了。念及此处,她又陷入了对自己深深的懊恼之中。
其实,每次打完女儿,郑岚的心里都非常痛苦,非常后悔。俗话说得好:打在儿身,疼在娘心。看着女儿美丽乖巧的面庞,想来其实她已经够听话懂事了,不但学习成绩优异,美术作品出众,还会每天帮自己分担家务,这样的女儿多少人求之不得。可是,当年丈夫为了救贪玩掉进冰窟窿的她失去了生命;再后来她又因为喜欢吃糖而遭遇了那件事。这两道坎就像两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永远在郑岚的心里横亘着,阻断了她的温柔和亲情,也封锁住了馨宁寻求母爱庇护的唯一道路。
“阿姨,有个问题我想问您,不知道会不会太冒昧了。”文磊轻声试探着说道。
郑岚叹了口气,说:“孩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看了一眼馨宁憔悴的脸庞,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她,有轻度抑郁症。我不该逼她的,不该给她那么大压力,不该怀疑她,更不该,打她……”
“阿姨……”文磊看着流泪的郑岚,不知所措地唤了一声。
但郑岚很快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故作坚强地岔开话题:“好了,孩子,你明天还得上学,休息一会儿去吧,我陪着她。”
文磊摇摇头,说:“不用,阿姨,我怕一拿开手她又做噩梦,天也快亮了,我就在这趴一会儿。你去休息吧,明天全靠你了,你可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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