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石油工作者的峥嵘岁月:不朽的忠魂》
第6节作者:
马至中原 “跑球甚咧!没出息的货,就算是跑,也要拿到工钱再跑。”父亲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洋芋蛋扔给他,并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接着道:“没听说吗?解放军快到兰州了,好日子就要来了。”
唐恩茂没再说什么,他三口两口吞下洋芋蛋,帮着范玉翔、李青山他们,把维修设备和工具等,抬上了破旧的美式小道奇卡车。一行人也随后上了卡车,卡车荡起一阵尘土,驶离山沟,在空旷而寒冷的戈壁滩上疾驰。
父亲裹紧身上的羊皮袄,坐在车厢板的头前,给徒弟们挡着风。他的目光遥望着空旷而寒冷的大漠戈壁,以及祁连山上常年不化的皑皑白雪,谁也说不清楚,他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日期:2011-10-12 21:16:37
第七章:告别油矿
父亲他们的乘坐的卡车一路风尘的驶进了检查站,稍事停留,便通过了那富有标志性的四根砖质的参天大柱子,驶进了老君庙矿场。又七拐八拐的来到了驻地,刚一下车,就见许多愤怒的工人,朝矿场高层驻地——唯一的几排砖房涌去。
我父亲上前颇感纳闷,便上前拦住一位,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工人们得到了一个消息,说这几天没发工资,是被矿场当局故意扣下了,工人们聚集起来要去评理。
父亲一听也急了,这还了得?钻机每天都在轰鸣;采油树抽油机不停地运转;汽油、柴油一车一车的向外运;工人兄弟没白天没黑夜像陀螺一样的转,象牲口一样的干,不就是为了每月那俩“大子儿”吗?那不仅是血汗钱,而是活命钱!谁不是为了父母?谁不是为了老婆孩子?才来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给人家当驴驶的?把他先人的!自己家的老婆孩儿,不就等着这俩钱儿回去吗?这事儿可不能看着不管!他想到这儿,把大手一挥,吼了句:“走!把他先人的!人多力量大,可不敢让咱工人兄弟吃亏咧!”
他这一喊,范玉翔、李青山、唐恩茂等众徒弟们,纷纷摩拳擦掌的跳了起来,尤其那个尖嘴猴腮的唐恩茂,叫的最欢,蹿的最快。
一行人蹦着高儿的来到了矿场高层驻地,这里已聚齐了上百人,而且人数仍在急剧增加。此时,分公司的一名副经理出面进行解释,可愤怒的工人已经听不进去了,还没等他说几句话,就遭到了几名工人的揪打。唐恩茂几人也上去出手相助。
我父亲一见这阵势,怕事情闹大,反遭不测,赶忙上去将唐恩茂等人拉了回来,不料,恰在此时,几百人的矿警队已然荷枪实弹、杀气腾腾的包抄上来,后面还跟着骆驼兵团住矿军队的一连士兵。现场轰然大乱,军警们先是一阵明抢示警,然后扑上来疯狂的抓捕和驱散工人。
说时迟那时快,四五个矿警已经抓住了唐恩茂和李青山,警棍和枪托在这二人身上一阵乱打乱戳,“这还了得?把你仙人的!”我父亲吼了一声,飞起一脚,一下子踢翻了一个矿警,又死死抱住另一个矿警,而他身后又有两名矿警扑上来,分别用枪将他逼住,父亲见事不好,大声朝三个徒弟喊:“狗日的们,还不跑?等死咧!”
三个徒弟愣了愣神儿,不得已撇下师傅,侥幸逃脱了。父亲和许多被抓的工人们,全都被押解到了矿警大队部。经过一夜的审讯和看押,酒泉警备司令部当场宣布:19名工人被逮捕,其中4人被判刑收监,3人被当场开除。我父亲就是被开除的三人之一。
第二天中午,父亲在徒弟们哀婉的目光中,闷声不响的回到了窑洞,他看了看众徒弟们,什么话也没说,背起自己的铺盖卷,带上狗皮帽子,抬腿就出了窑洞。
徒弟们也闷声不响的跟在他身后,一行人一直走到了检查站那四根青砖大柱子下。这里就是玉门油矿的门户,从此往南就是父亲为之贡献了五年血汗的油田矿区;由此往北,就是茫茫的戈壁荒山。
父亲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范玉翔、李青山、唐恩茂等人,刚要开口,矿区内骤然响起了一阵沉闷而熟悉的汽笛声,这是告诉工人们,上班和开工的时间到了。
父亲抬手看了看手腕上当年一位美国工程师送给他的手表,时间恰好是下午两点。他仰起头,侧耳听着汽笛声,直到汽笛声停止,他才低下头来,然后摘下手表,亲手戴在了范玉翔的手腕上,低声说道:“俺用不着了,以后好好干。”说完他眼圈一红,抬头冲徒弟们吼了声:“都回吧,开工了!”
徒弟们谁也有没动,唐恩茂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刚要说话,却被我父亲抬手止住,父亲上前替他抹了抹眼泪,说道:“没出息的货!还会流尿水咧?”说完,父亲摘下自己头上的狗皮帽子,给冻的有些发抖的唐恩茂带上,然后又看了一眼其他人,什么话也没说,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检查站。
日期:2011-10-14 22:57:20
第八章:弄不懂的心
父亲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他是一路搭马车或驴车赶回来的。母亲起身开门的时候我也醒了,尽管我当时才五周岁,可当父亲的身影一跨进门里时,我就发现他与以往有所不同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前额上还带有一条伤痕,两手抱着铺盖卷。虽然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我懵懵懂懂的预感到父亲出事了。
母亲给他倒了一茶缸子热水,父亲一声不响的放下铺盖卷,敞开油乎乎的羊皮大衣,端起茶缸子,就坐在了奶奶的炕沿边上。
奶奶咳了两声颤巍巍地问:“咋么!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听奶奶问,父亲倒也直言不讳,把矿上发生的一切,全都如实汇报了。奶奶听后,跟母亲的表情一样,好像并没当回事,反倒从内心深处,流溢出一丝丝的喜悦。
这我可就弄不懂了,按理,父亲不仅被油矿开除了,再也不能去上班了,而且还白给人家干了一个月,分文没拿回来。这理应是件最不好的事了,是件大坏事,可母亲和奶奶根本就没当回事,甚至拿坏事当成了好事,婆媳俩互相挤眉弄眼,有说有笑!这大人们的事儿,我们小孩儿实在弄不懂!
不光是这件事,事实上,从这个时侯开始,直至以后的许多年,我一直就弄不懂,他们这一代人的思想与行为准则,究竟是建立在什么样的标准之上的。
就在父亲进门之前,我们三个讨吃鬼已经睡了一大觉了,见了父亲早就都醒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当然,这不光是一个月才能见父亲一面,而显得特别亲切,更主要还是为了沾兔肉的油星。
母亲果然把夜晚当成了白昼,忙里忙外的炖了三只兔子。父亲把我们三个讨吃鬼,挨个从被窝里薅出来。拍拍这个、抱抱那个,尽管他脸上始终带着笑,可我们都能感觉到,父亲并不高兴。
母亲把炖好的兔肉,先给奶奶盛了一碗,然后坐在奶奶旁边儿有说有笑,而父亲往我们三个讨吃鬼的碗里夹满了兔肉,自己却毫无滋味的喝着一壶闷酒。这酒是母亲前两天就备下的,是她用鸡蛋从五公里外的小镇上换来的。直到我们三个讨吃鬼,把碗里的兔肉吃光,父亲面前的吕盔里已所剩无几,我们才纷纷钻进了被窝,只恨母亲宰了三只又瘦又小的,而把大的留着到镇上去卖,不过总算沾了油星,心里还是挺满足的。
那两个讨吃鬼很快又睡着了,也许是白天母亲三番五次的打发他俩出去给兔子找吃食,累坏了也说不准儿,而我却始终莫名其妙的兴奋,怎么也睡不着了。父亲归根结底没有把那二两酒喝完,我以为是父亲没兔肉了酒喝不下去的缘故。于是,我鼓了鼓勇气咬了咬牙,很违心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颗煮鸡蛋,冲父亲慷慨激昂的说道:“爹,今儿是我的生日,我娘给我住了鸡蛋,我不想吃,给你下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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