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仇解愁,种恨忘忧》
第23节

作者: 宋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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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账的文人比粗莽的武夫更可怕,他用惯了春秋笔法,打着以国家战事和赋税收敛为重的幌子,却处处践踏南国府那块土地上一个一个鲜活茂盛的生命,此招阴损卑劣之甚,本王莫说难以”望其项背“,怕是望断天涯路,都比不上他的狠毒。
  我收了扇子,收入袖口,也收了戒备的心,同陈长风坦白道“陈大人,到这个地步我便也同你交代了罢,这封奏章我确实早有耳闻,现在的南国府,官走奸道,民不聊生,巡抚大人都这般恶毒,南国之地其他官员便可见一斑。陈大人今日敢同本王说这些,本王实在感动,但是有一句话,大人说错了。”
  “哪一句?”
  “称帝那一句。”我望了望远处,殿檐高耸触云入空,“称帝从不是我本意,这只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我只要南国府有个可以期盼的好前程。况且这条路道阻且长,不可回头,你万不要站队卷入不必要的皇权争斗,更不要因此丧命。帝位更替乱得很呐,谁晓得最后死的是谁,你且保重自己。你这样的官啊,好生活着便是南国府的前程。”
  说完这段话,本王从他手里拿走了那一封奏章“这封奏章你从没有看过,本王也同你没有什么交情。”
  趁他恍然之际,转身离开,在宽大的衣袖里把那它揉成团,找到一个砖砌的祈福用的燃香炉,扔了进去。
  火光蓦然一盛,下一秒,奏章化为灰烬。

  本王赶到钟启殿殿前的时候,文武百官基本上已经到齐了。
  今日最忙的礼部尚书赵孟清赵大人,早已打扮得妥妥帖帖、捧着婚书凤印立在殿阶下;他的手下礼部侍郎秦不羡,捧着一枝雪白的花站在他身后。
  待瞧清楚这枝花之后,本王着实惊了一跳。
  且不说今日这一场盛典,大婚、册后两全其美,皇上、皇后成双入对,她只捧着一枝花寓意何为,单说这一枝花的品种,竟是梨花……
  帝京五月份,春花早已荼蘼,怎么会有初春时节开放的梨花?
  更何况,三年前,卫添不知着了什么魔,下令砍死帝京所有梨花树,于是一夜之间,帝京梨花悉数遭殃,连个花影都看不着——
  秦不羡手里捧着一枝梨花,莫不是真的活腻歪了,想和东里枝一同死?
  诧异之中,卫添便从殿中出来了,赤金的冠冕上挂玉通透垂旒摇曳,绛红衮服上日月同辉星辰齐聚,龙纹自袍底腾云而上自带威严,三丈宽的朱红毯子自他脚下铺开、沿殿阶迤逦而来,自文武百官中间穿过,另一头直直延伸到一尊朱漆金箔的花轿,轿顶金色凤凰衔珠而立,振羽欲飞。
  卫添越过了那些程式,亲自下了殿阶,一步一步走过,掀开轿帘握上里面那姑娘的手。
  他声音并不大,只是百官无一人敢出声,以至于他这不大的声音里,期待、愧疚、欢愉、心痛都叫人分辨得清楚“朕只剩今日来好好待你了,你可嫌朕来晚了么,小枝?”
  我本是一个外人,同卫添、同东里枝都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情感的那一种外人,他们的悲喜本不经我左右,更不能左右我,我甚至隐隐期待卫添经此一劫、颓然不振,我趁机起事,护佑南国府。
  可此时此刻,我听到这句话,手指便不由自主颤了一颤,微微的疼从指尖一路延伸至心脉,惹得心脏处针扎似的骤然一悸。

  脑海里浮出两句话——
  一句诗东里枝眸光闪闪,不躲不藏“怎么是局外人呢,他是喜欢我的,我也是喜欢他的。见他难受我心中也不会愉悦,若是能用此法解他心中万分之一的难受,我也愿意试一试。”
  一句是卫添声音凄凉,泪水盈眶“朕只是,朕只是怕她在我身边,我会控制不住伤害她啊……朕只是想她能过得好一些,所以才把她送到出去……”
  阴差阳错至此,千万种本可能善终的情境最后随寿命不再而归于今日这一片朱红,归于这一句——“朕只剩今日来好好待你了,你可嫌朕来晚了么,小枝?”
  除了本王、秦不羡、赵孟清,其他的大臣们统统不知所措,不知道为什么皇上改变心意要立东里枝为后,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好日子里他要说“只剩今日”这种晦气的话。
  新后迈出凤轿,大红嫁衣曳地三尺,其上凤凰纹饰盘旋于耳际,珠帘摇动隐约遮住了面容,可那珠帘后的笑容,已冲散而出,美得不可方物,不似凡人。

  卫添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走过方才走过的路,穿过百官,行至殿阶之上,从赵孟清的手中接过大婚诏书和后宫凤印,一一交到东里枝手上。
  “拿了这诏书凤印,你我此后世世相约,你永远是朕的皇后。”
  又从秦不羡手中取过那一枝梨花,别在东里枝的衣襟上。
  “拿了这枝梨花,你我一如南国府二月初见,朕折梨花为信物,不够沉稳不够庄重,但朕确实喜欢你,你永远是比最好看的那一枝梨花更好看的姑娘。”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恍惚之后突然诞生了一个想法当年卫添下令砍死帝京所有梨花树,应该是因为东里枝的缘故。
  这个想法,当天晚上便被证实了。
  夜晚,银河星光璀璨,依旧是盛景园大宴,帝后一同坐在宝座上,月色溶溶,卫添的眼睛里是东里枝递过琉璃杯时不经意露出来的温柔。
  本王依旧坐在排头第二位,我前面那一位是丞相高蜀。
  而当年坐在本王身旁、一本正经滴酒不沾的秦不羡,此时坐在本王对面、赵孟清身边,枉顾她从司礼监中学到的好规矩,也撇开她任职礼部以身作则的好礼仪,一手攥着酒壶一首捏着酒盏,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月白襟口上全是葡萄酒酒渍,也喝得面露绯色玉花冠摇摇欲坠。

  她身旁的赵孟清将这英雄护美的机会抓得稳稳当当,一会儿夹菜肴,一会儿递手帕,时不时皱眉低头温言嘱托,时不时双手送上解酒凉茶。
  本王手中的杯子不知何时捏出了裂缝,葡萄酒汁淅淅沥沥渗出来,浇湿了本王的袖口,袖袋里新换的折扇纸扇面也被泡了个透。此扇白银三百两,扇面上是欧阳询的墨宝。
  便在本王一股邪火在肺腑蹿腾得厉害的时候,一个小宫娥闯了进来,吭哧吭哧奔了最上头的那个人去,扑通一声跪了,紧接着痛哭流涕不能自已“陛下!求陛下去看一眼贵妃娘娘,娘娘她灌了毒酒,此刻嗑血不止,却因为今日陛下大喜而不敢和陛下说……奴婢实在怕娘娘魂断今夜,所以冒死前来,请陛下移步月凉宫,救救娘娘啊!”
  群臣大惊,纷纷停了酒,错愕地望着这小姑娘。
  对面的秦不羡瞬间清醒,自赵孟清怀里直起身子,一双桃花眼睁得硕大,带着些怒气盯住这宫娥。
  宝座上的卫添眉头一点点皱起“胡闹。”
  那小宫娥只顾哭“陛下要是今日见不到娘娘,便永远也见不到娘娘了……”
  酒杯重重地落下,酒汁溅出来一半洒在他袖口,一半落在东里枝的凤袍上,他怒不可遏,斥责道“谁给你的胆子来威胁朕。”
  本王以为,哪怕是在这皇宫里伺候了十几年的奴婢见到这阵势,都要双股颤颤磕头求饶了;可本王终究低估了这小丫头,她听到这句话后形容更加坚定了几分,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函,跪走着一点点挪到上首台阶处,附身道“这是奴婢从娘娘的桌案上偷来的,里面的内容奴婢不敢看,但信函上这几个字奴婢看后便再难忘记,”她顿了顿,把信板板整整放在台阶上,‘’‘鹿鸣呦呦,笙瑟贺之。吾王晏晏,妾心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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