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了看树上的徐光照,他站着本王一步之外却毫发无损嬉皮笑脸。
他跳下来,虽然极力忍住了笑,可开口时候还是溢出了笑腔“殿下以后不要说遭雷劈的晦气话了。这雷也不大长眼,它万一劈错了呢……噗嗤……殿下,我没笑,真的没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笑了不笑了,谁笑谁遭雷劈。”
被徐光照搀回府上,浑身湿透了不说,心窝处的伤口也开始积液流脓了。
我泡了个澡,把伤口处的一些烂肉剜掉,随便撒了些止血药粉,躺在榻上看了十遍菩提寺高僧送我的手抄《莫生气》,才勉强放下赵孟清秦不羡那对狗男女。
朦朦胧胧睡了一觉,耳边响起脚步声,我抬眼看了看,窗外雨未停,天色却已经变暗。
秦不羡立在不远处,一身衣裳还是干干净净不落纤尘的白,“我无意吵醒你,只是我的发带落在这儿了。”她说。
我不知如何回话,只淡淡回了一声“嗯。”想起她明日要走,便问了一句,“是乘船走罢?几时的船,东西沉不沉,我让徐光照去送你。”
“不用,我的行李之前被疏桐带走了,没什么重的物件,不用送我。”她把发带放进袖子里,抬了抬手指向我心窝处“你这儿好像在流血,湿透衣裳了。是什么时候受了伤?”
我道“无妨,皮肉伤。”
她淡淡道“哦,那我出去,你换下袍子自己包一下吧。”
可她不过走了两步就身形一顿,仿佛想到了什么滔天大事,迅速折身回来跪坐在我面前,不管不顾地扯下我的衣袍,盯着我鲜血缕缕的心窝,手指触上,摸到那条闭合不了的刀口后,震惊、惶恐、难以置信统统写在脸上“你里面的东西呢……你把东西送给她了?”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啥?”
她依然说着令我不明所以的话“不老琮与寿命缠绕,不可割裂,你给了她你自己可怎么活?”
我皱眉道“什么从?什么寿命缠绕?”
我明显地感受到她焦急万分,以至于眼睛瞬间溢满泪水,她跑到书案旁抓过纸笔又跑回来,跪在地上画着什么,可那手指颤抖得厉害,画的线条也曲曲折折,最后我仔细辨认勉强看出是一只内圆外方、杯子形状的东西。
她指着画中的图案,声音哽咽不已“是它,不老琮,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玉琮。”拇指和食指扣成一个圈,“这么大,白色,外方八角以祭地形,内裹周圆以祭地德,周遭云纹阴刻得天庇佑,底部万字曲水不老长生。”
“你……你的意思是本王体内原来有一只这样的玉……玉琮?这玉琮还跟我的寿命纠缠在一起,取出来我就活不长?”我突然觉得造化神奇不可思议,“其他人的心窝里也长了这个么,还是只有本王有这种待遇?”
她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了。我发现不知不觉之中,我同她掉了个儿——她变得绝望紧张激动不已,我反而平静安详心如止水了。
秦不羡似乎很头疼,揉了揉额角,却还是没有把火气压下去,咬牙切齿地骂我“你脑子被雷劈过么?怎么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我……我确实差点被雷劈过,但是我也确确实实不知道她嘴里说的什么八角周圆、什么地形地德、什么得天庇佑、什么不老长生……这一套一套的是个什么东西?
本王眉头都要皱到房梁上去“我也想问问你,你为什么知道我体内有这个东西?你为何只摸了一眼就断定我体内这个东西已经丢了?”在此之前,除了一个乡野村医告诉我过我心窝处有个东西被人拿走、而且拿走了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以外,便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出我丢过东西。
我怕是没有过脑子,扒开衣裳,亮出胸膛,拉过她的手,说出来一句“你要不要再认真摸一摸?兴许你判断错了呢?”
恰逢此时此刻,房门吱呀一响,进来一个送饭的徐光照。
我清楚地看到他眸光一亮,唇角一扯,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放下饭食,咳了两声毕恭毕敬道“王爷王妃请继续,下官方才什么也没看见。”说罢噗嗤笑了一声,立刻遁了。
本王尴尬地松开手“我方才让你摸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不羡却飞快地奔向房门,冲进大雨里。
我心下一凉完了,她这是已经不想见我了。
可没过多久她又回来了,浑身被雨水淋得透湿,怀里还抱着一个酒坛子。我要起身她却将我按回去,在椅子旁边找到昨日我拿回卧房本想催她吐酒的那根银筷子,跪在我身前,将手连同筷子都伸到酒坛里泡了会儿,抚开我心窝处的血,将筷子沿着刀口探进去。
微凉的触感渗入皮肉,筷子上沾染的酒激起一阵又一阵辛辣的疼。
随着筷子深入一寸,她神情愈发冰冷。我想我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耳边响起颓然一声叹息,她将银筷子取出来,看着我道“卫期,不老琮真的没了。”
我不知如何安慰她,便只能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她别这么难过“你不要担忧,人固有一死嘛。我都不太在乎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这句话却让她更加难过,眼底里又泛起泪“你为了让那个人活长久,竟然会把自己的不老琮连同不老琮里的寿命都送出去。卫期,你昨夜还说我傻,你想想自己是不是更傻。你把不老琮给了别人,你自己还剩几年可活呢?”
“我送给了谁?别再诓我了,”我笑道,“这种能断我寿命的东西,我怎么能慷慨地送人。应该是被歹人看出来了,觉得是个宝贝就给抢走了。”
秦不羡却盯住我,满眼的难过“如果这个人……是程遇呢。”
如果这个人……是程遇呢。
我怔了三秒,将这句话从脑袋里过了一遍,旋即失笑道“怎么可能是阿遇呢。照你所说,得到那个玉琮后会活得长久,如果我把这琮给了她,她应该好起来才对啊,可为什么她现在身体还是这般孱弱?所以不可能是她。”
秦不羡低头,拿起笔在纸上认真演算了起了什么,没过多久就得出了结论,抬头道“且看今年腊月。如果她没有拿你的不老琮,她自己的寿限就到今年腊月了。如果过了腊月她还活着,那你的不老琮就在她那里。”
“你不要胡说八道。”听她说程遇活不过今年腊月,我心中冒出些薄怒,捏过那张纸,低头看了几眼,看到上面几行字是秦代小篆,不知为何,从读书开始就没有学过小篆的本王,盯着这年代久远的字体,竟生出久违的熟悉感。
只是还没有看清她写的什么,纸又被她夺了回去。这一次她演算了很久,笔走龙蛇写得满满当当,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笔锋逼近那张纸的尽头。
她的手忽然一颤,笔锋跟着一颤,在尽头处落下一个点。
“怎么了?”
秦不羡惶惶不安地抬起头,望着我道“从这伤口推测,若是找不到你的不老琮,你最多可活到锦国四十四年冬至。而今年,是锦国四十一年。”
怪不得比之给程遇算,给本王推算花的时间更长,原来她这是精确地算到了本王能活到锦国四十四年冬至那日。算起来差不多也是三年,那个乡野医生说得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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