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阳公司多项手续不全,不交排污费,又没执行‘三同时’,几乎天天偷排污水,现在工厂周边都被污染了,群众意见非常大!信访办的梅主任也跟我讲过一次,村民经常去他那反映情况!环——”
“现在招商引资竞争那么激烈,企业能在神马扎下根,靠谁?就靠我们各个部门!我多次在大会上强调:要树立服务的理念!服务服务,为谁服务,首先就是为企业服务!你是不是没听进去!企业来了,人家背井离乡来到我们这,给神马解决就业,给神马增加收入,给神马创造效益,我们就要全力帮助,全力扶持!”
苏铁峰不吱声,何书武继续讲:“作为政府的职能部门,首先要端正思想,自己是来服务的!不是来找碴的!院内是人家的,院外才是我们的。你能把院外的事管好就谢天谢地了,院内的事不能管!”
苏铁峰沉着脸一声不吭,何书武点支中华烟,讲:“你这事影响极坏!你知道吗,非常坏!先停职检查,回去写个深刻检讨!”
第二天,神马县政府发下通知,宣布对环保局局长苏铁峰、副局长孙长兴等五人予以停职。
两天后,任命了新局长:苗彻。
十月二十日上午八点多,四坎村六组组长范建强带着五个人,走进信访办,径直来到梅良平办公室。梅良平一手拿着《云希晚报》,一手端着茶杯,听到门响,一抬头,脸立马耷下来。扔下报纸,搁下茶杯,“不是说过了嘛,早向上级反映了,现在在等领导的处理意见!”
“梅主任,你到我们村看看,恒阳公司天天朝河里排污水,工厂周围的那些小河几乎都满了,离得远的,河水也变黑变臭!污水他妈的有四种颜色,红、蓝、黑、白,根本不能闻!现在河里鱼都死光了,臭得要命,看着都能吐出来!”范建强说。
“你们回去等消息,老朝我这跑也没用,回去等政府的处理意见!事情肯定会解决好的,政府不可能不管!”
“环保局的那个苏局长被撤了,真是活该!”一个说。
“是啊,领导正慢慢解决问题嘛,不要急,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几天就能解决的!”
“可我们都反映个把月了,恒阳公司怎么还在排?我们村有个砖厂在它南面,只要一刮风,红色灰尘满天都是,人吸了就头昏、恶心!现在厂里人基本走光了!”范建强说,“井里的水也有一股味道,不能浇地,这地眼看着就要废了!”
“你们不要急!要相信政府,相信领导!作为一个公民,一定要热爱祖国,热爱党,热爱政府,热爱领导!紧紧团结在领导周围!不能一出点事,就骂这骂那,闹个鸡犬不宁!”
“梅主任呐,我们是实在没办法才找到这里,村里现在喝水都成了问题。离恒阳公司近的那些人家,整天被熏得昏沉沉的,有很多都搬走了!盖房子需要钱,去找恒阳公司,人家又不理,日子实在不好过!这个恒阳公司,坚决不雇我们当地人,里面的工人全部从四川、山东那边招来,鬼得很!”
“你们先回去,我再向上面反映清楚,一定把你们的意见准确传给领导!”
几个人都不动,屋里一片沉默。
“梅主任,我们几个打算到县政府直接找县长,再不行,就带上全村男女老少,到政府大楼前反映!”范建强说。
“那怎么行!”梅良平猛沉下脸。“现在国家对信访这块抓得最严,就在上个月,政府刚刚出了文件。”边说边打开抽屉,拿出一份红头文件,“你们看看!”他歪着头指着念道:“非正常上丨访丨一律先拘留十五天,再视情节轻重判以拘役、劳教等。以下几种情形属于非正常上丨访丨。一,在县委县政府办公场所外聚集、滞留的。”他把文件交给范建强,“你们看看,第一种情形就是!”几个人立即凑过去。“我是好意提醒你们,别到了那什么都没赶上说就被抓进去!”
几个人翻了几遍,一声不响坐回去。范建强耷拉着脸,把文件还给梅良平。
“你们不能找政府麻烦!”梅良平喝口水,说,“政府要想治你们,根本不要出台这个那个文件。跟你们讲心理话,一个告状的人是很容易犯罪的。一个人到网上发贴,可以是诽谤罪;多人一起喊冤,可以是聚众扰乱秩序;在衙门里发火,可以是冲击国家机关;不构成犯罪,可以行政拘留;拘留期限太短,可以劳动教养,办法多得很!真想对付你们,跟踩蚂蚁似的。所以我一再劝你们,不能冲动,吃亏的肯定是自己!这事必须慢慢来,急也没用!最关键的是,对政府对领导一定要有信心!”
几个人灰着脸,不声不响,坐了一会,走出办公室。回到村里,范建强一进屋,老婆何红梅慌忙说:“村里下通知了,说恒阳公司的污水没地方排,要掺着河水,明天上午浇到地里!”
日期:2011-07-17 09:20:39
“日他祖宗,这还得了!”
何红梅急出眼泪,“咱家菜地肯定完了,以后日子怎么过!”
范建强连忙往东走,大步来到村委会。远远地,望见小屋门前站一堆人。里面已经挤满,群情激愤,操爹日娘,把祖宗八代骂个遍。村支书早溜了,村长郑宏被堵住,颓丧着脸,反复讲,“这是乡里的决定,我们没办法!明天肯定会来很多人,要是丨警丨察来,你们一定要注意,命可是自己的!”
第二天一大早,钱万鸣和镇长和致发来到田边,村支书和村长背着手跟在后面。不一会,沿路边开来一辆救护车、三辆黑色轿车、九辆警车。赵劲刚、苗彻、严新标一起走下来,一帮丨警丨察跟在后面,直走到田边。钱万鸣见他们来,立即笑着迎过去,掏出中华烟,一根一根发给大家。丨警丨察迅速下地,沿路边、灌溉渠口附近拉起黄色警戒线。
村民围了一重又一重,男女老少,两三百人,站在路边、田边,一双双眼睛盯紧灌溉渠口。
风一阵阵吹拂脸颊,黄布条、丨警丨察、黄土地,人影在晃,嘴巴在动,阳光耀人眼……空气仿佛胶凝,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只剩“咚”、“咚”一下一下心跳;眼睛、眼珠、时间仿佛静止,麻木……“哗啦”——一团红褐色涌出管口,直冲出来,一股刺鼻气味霎时弥漫。钱万鸣抬起手指蹭蹭鼻孔,见大家都没动,手放下来。
范建强的老母张翠月79岁,双手拄着拐杖,离黄色警戒线很近。看到红褐色大水奔出来,身子一后仰,脚下一乱,拐杖乱点,碰到黄色布条。一个丨警丨察三两步过来,劈手夺下,“啪!啪!”踩成三截,猛一推,“啊”一声,张翠月摔倒在地!
“妈!”范建强疯似的冲上去,对准丨警丨察一脚,丨警丨察一躲,顺手一拳,范建强脸上鲜血淋漓直淌,又一脚,范建强滚出老远!几个丨警丨察立即围上按着打。何红梅和周边几个村民抢上前,四面的丨警丨察直奔过去,顷刻间,十几个村民趴倒在地,有几个丨警丨察一边骂,对准地上的人猛踢。
“统统押走!反天了!”赵劲刚站在田边指着喊,两粒眼珠快蹦出来!
地上的一个个被反拷双手,押上警车。范建强、何红梅和另外三个人,被拖上救护车,拉往医院。张翠月趴在地上嘶喊,头发蓬乱,脸上挂满泪水和泥,扶不起来。不远处,扔着三截断拐杖。
男女老少几百多口,默默看着丨警丨察制服十几个人,丨警丨察把人拖上车,丨警丨察脸上展出笑容,丨警丨察站回黄色布条边。红褐色大水“哗哗”从主灌溉渠淌进田坎,漫进田里。一片、一片、一片田地,成了红褐色。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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