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是一个拿着三四个口袋的老大爷。张清之让刘金荣站到里面,帮着把几个口袋提了上来,再把人拉上来,老大爷满口的谢谢,掏出烟卷儿来给张清之和列车员。
进了车厢,人不算多,张清之把背着的小包解下来放到行李架上,和刘金荣坐下来。
车厢里乱乱哄哄的,几十上百人说话的声音搅在一起,夹着烟味儿汗酸味儿扑面而来。
也就是两三分钟,火车狂叫一声,浓浓的白烟腾空而起,车身一阵晃动,发出咔咔嚓嚓的声音徐徐开动起来。
列车员锁好车门,把大大的钥匙拎在手上进来看了几眼,然后就去自己的小屋里睡觉去了。夏天不用烧锅炉,他们还是挺轻闲的。
随着火车开动,车厢里更加热闹起来,很多人开始拿出带着的东西吃。煮鸡蛋,饽饽咸菜,面包,再喝一口用什么瓶子装着的水,满足的打的饱嗝。这会儿火车上是不热水的。
张清之也拿出张景义给煮的鸡蛋来,剥了皮递给刘金荣。军用书包里还有用毛巾裹着的装了热水的罐头瓶。
他自己却没吃。刘金荣说“你也吃两个吧。”
张清之笑着摇头“不用,我不饿。一会儿到了本溪再吃。车站边上有馄饨呢,还有烙饼。”
刘金荣摸了摸衣兜“哎呀,没带粮票。”
张清之拍拍身上“我有,部队上给发的。”
边上有人接话“同志,你那粮票能不能换换?我用一斤换你七两。”
刘金荣扭头看过去,说话的人穿的像个干部,白衬衫,背着个公文包。
张清之笑着说“我这也没多少的,自己还得用,这个忙怕是帮不上。”
那人说“你有多少?要不我一斤换你六两,行吧?这比例不低了,反正你也是用,我要全国的有用。”
部队上发的粮票都是全国通用的,地方上发的都是本地区的。
粮票的种类很多,地区也印,地市也印,省里印,国家印,部队上也能印,面值更是五花八门,从01两到十斤二十斤都有。
地方上发的只能在本地使用,如果要出远门就得到处去划拉全国粮票,虽然可以去申请,但给的一般都不够用。黑市上就有专门用地方粮票兑换全国粮票的
张清之有点儿为难,想了想说“不好意思啊,真不能和你换,我们两个人呢。”
那个像干部的人说“你看你这个小同志,还是个当兵的,就这么点儿小事儿都不帮忙,就不能向雷风同志学习吗?对吧?学习雷风可不仅仅是我们老百姓,军人不更是应该拿雷风做榜样吗?”
边上就有人跟着点头。
张清之被这个人说的满脸通红,吱唔了几声没说出话来。
刘金荣说“那俺也不能为了帮你自己就没用的呀,没听说雷风为了帮谁就把自己给饿死。”
那人说“我这有市里的粮票,还有省里的,不是一样用?我用一斤换你们六两呢。”
刘金荣扬着细腻的脖子问“你那粮票在北京能用吗?在河北能用吗?”
那人愣了一下“小同志你在哪当兵?”
刘金荣说“他在河北,修铁路的。没有他们你能坐上火车吗?”
那人摆了摆手“那算了算了,怪我没了解情况。小同志了不得,现在在修哪到哪?”
张清之在头上抓了抓“也不能说,保密的。”
气氛有点儿尴尬,这一片儿安静下来。这年头一涉及到保密的东西在老百姓眼里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张清之拿了水出来给刘金荣喝,刘金荣问“你那像章还有么?我看好些人都戴着。”
张清之说“有。现在城里所有人都带,还有语录本,要求我们天天学习。我给你准备了的。”
打开军用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纸包儿来打开,里面是一枚很漂亮的像章,外围不是普通的圆形,是金色的五角星,里面红色的圆底上也是金色的头像,还有为人民服务五个金字。
“真好看,你从哪弄的?”刘金荣欢喜的把像章接过去拿在手里看,然后戴到左胸口。
张清之又拿出一本红皮的语录来递给刘金荣“我和别人换的,我帮他干了半个月活儿就拿来了。”
刘金荣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像章,笑着看了张清之一眼“你真傻。”
张清之嘿嘿笑了几声。
窗外天已经彻底亮了起来,大地也有了颜色,火车昂昂的叫着库赤库赤奔向前方。
车里大部分人都闭上了眼睛靠在座椅上,刘金荣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田野山河还有电线杆,想像着北京,想像着天安门,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来到了天安门,高大的红色天安门闪闪的发着金光,伟大领袖站在上面微笑着向下面招手。
她睁大了眼睛向上面看着,忽然感觉身子猛的一震,从梦里醒了过来。
火车到了本溪站了。
车厢里的人都站了起来,正闹哄哄的拿东西准备下车,边上坐着的那个像干部的人已经不见了。
张清之已经背好了包,看见她醒了,笑着说“我还想车停稳了再叫你。到了,准备下车吧。”
刘金荣扭头往车厢里看了一眼“这车不去安东吗?怎么都下了?”
张清之说“去丹东也得换车。现在安东改叫丹东了,65年改的。辽东辽西两个省合并你知道吧?”
刘金荣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拢了拢头发,说“知道,那会儿我记事儿了,俺家还在庄河呢。”
然后她就想起了什么,有点儿呆呆的。
车身又顿了顿,在站台边上停稳,车上的人开始下车。
列车员晃着大钥匙喊“到站了到站了啊,终点站本溪到啦,东西拿好,一个跟一个慢慢下。”
顺着梯子下到站台上,满眼全是人,大包小裹的扛着背着,顺着站台往出站天桥上涌过去。
不知道哪里的大喇叭传来轰轰烈烈的音乐声“伟大领袖……,……教导我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煤烟味儿,刘金荣拉紧张清之的衣襟跟着往外走“我上次来这还是八岁那年,跟我妈还有我舅,那会儿还没这个天桥,也没这么多人。”
张清之说“我不知道,那会儿我还在堡里呢,我第一次来这就是这样了。”
跟着人群上天桥,下天桥,天桥两侧都立着高高的墙板挡住了视线,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随着人群往前走。
这会儿还没有什么出站口,下了天桥就是路,人群就往四面八方散开。车站还是原来那个老房子,刘金荣扯着张清之的衣襟扭头去看,连大门口的字都没变。
房子顶上竖起一排大红的铁字标语,插着很多红旗在风中舞动着。
张清之指着一边说“饿不饿,到那吃东西,什么都有。”
刘金荣点点头,两个人横着穿过人群,到了站北这边的胡同里。
这里是一片平房,乱七八糟的,都是原来私人搭建起来堵着火车站做买卖的地方,现在都归了国家,开起了各种国营商店。饭店,小吃,旅馆,问事处,派出所什么的。
张清之带着左顾右看的刘金荣进了一家国营餐馆,让刘金荣坐好,他去买票,然后到付货口等了一会儿,端了两碗馄饨过来,还有十个酥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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