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27 9:09:00
　　第二十三章：雪山故事
　　车窗外面这时出现了一条狭长的山谷，山谷里面有房屋街道和灯火人家，扎西说这就是德钦小城。晚上他们就寄宿在小城附近一家旅馆。等到他们在一片小店里住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附近还有一些其他旅店和饭馆，为了招徕顾客留在本店吃饭，老板在堂屋中间升起了炉火。天气异常寒冷，马政和丁天民他们一行七人围住了炉火就不想动了，跟老板要了一个火锅，还邀请了扎西和木师傅来一起晚餐。老师一家和牛成他们都外出觅食去了。

　　“扎西啊，你看这天气明早能不能看到日照金山啊？”马政迫不及待地问道。这是大家最关系的事情了。
　　“梅里雪山是神山，只要你们心怀虔诚就能看到。”
　　“听说梅里雪山从来没人登上去过，我看梅里雪山比珠穆朗玛矮不少嘛。”
　　“你以为没人想着登上去吗？想登他的人太多了。”扎西娓娓道来，“一九九一年的时候，中日联合登山队来登过一回。当时梅里雪山只是外界对雪山的称呼，当地藏民称主峰为卡瓦格博。当他们得知这些登山队员要登的梅里雪山就是卡瓦格博时，就集体跑到雪山脚下的太子庙烧香祈愿，哭着对卡瓦格博说，如果你让他们登了顶，我们以后就不再拜你了。后来神山显灵，一场暴风雪让登山队一行十七人全部罹难，连尸体都找不到，多年后才找到几颗牙齿。”

　　“这么神啊？”王丽惊呼道。
　　扎西闪烁着鹰一般的眼神说：“更神的还在后面。后来罹难者的家属来到梅里雪山祭拜。据说那天浓云密布，根本看不见卡瓦格博。压抑不住悲伤的人们对着神山大声呼唤着亲人的名字。卡瓦格博上空的云突然像帷幕一样拉开了！那些人看到亲人的葬身之地竟然是如此绝美的山峰，全都不哭了。很快云又合了起来。藏民们都说，那些人的悲痛打动了神山，神山露面安抚了他们。”
　　大家听着扎西的讲述，全都陷入一片神思之中。当时那个场景一定神奇极了，大概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确凿无疑地相信。江雪感到不可思议，她想从丁天民眼中寻找答案，结果丁天民和她一样表示震惊。
　　马政接着问：“那后来就没人再敢登山了？”
　　扎西说：“五年后，在上次签订的登山协议到期之前，日本人又来了。藏民们听说之后，又一次愤怒了，几乎所有人都跑到澜沧江上的一座大桥上坐着，那是去卡瓦格博的必经之路。藏民们在大桥上吃，在大桥上睡，一刻不离地守了几天。登山队终于来了，经过激烈的谈判，他们采取了缓兵之计，说只爬到山腰某个位置。藏民们放行了，却不知道日本人在死难的墓碑前已经立下誓言，誓死完成他们登顶的遗愿。”

　　“那他们成功了没？”着急的马政问道，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当他们爬到卡瓦格博肩膀位置的时候，”扎西说着用手在肩膀上比划了一下，“所有气象台都发来天气预报，说有一团雨云正向卡瓦格博移来。注意，是所有气象台！他们不可能退下来等几天再爬，因为登山协议马上就要过期了。他们也不敢再往上爬了，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可是等他们下山，卡瓦格博又戏剧性地放晴了。”
　　“放晴了！？”
　　“对，突然就放晴了！”

　　“真是太神了！”
　　“最终这一次登山还是以失败告终。曾经的生死誓言抵不过一团雨云，他们无颜面对死难者，更没有勇气再谈攀登卡瓦格博。过了几年，政府明令禁止攀登梅里雪山。梅里雪山至今仍然是一座没有被人类征服的处丨女丨峰。”
　　扎西的故事讲完了，他们七个人陷入了一片震慑后的沉默当中。过了一会，七个人又叽叽喳喳地互相讨论起来。
　　扎西又对这个故事做了批注：“其实，藏民有世界上最好的登山队。日本登山队罹难之后，都是他们去找的遗骸。”
　　“为什么他们没有想着去征服梅里雪山呢？”马政又问了一个大家都知道答案的问题。
　　“在普通登山者眼里，梅里雪山只是一个高度，一个数字。但是藏民们却从来没觉得人能大过雪山。”
　　丁天民这时说：“真正热爱雪山的人都匍匐在雪山脚下，而不是站立在雪山之巅。”

　　“是的，藏民们每年秋末冬初都会绕着卡瓦格博焚香转山，他们觉得征服垂直极限毫无意义。”
　　江雪从这里面发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一种平行于地面，一种垂直于地面。孰对孰错？如果完全是出于尊重，哪一种表达尊重的方式才是正确的呢？
　　征服，为什么要征服？为什么要摆出一副与大自然为敌的姿态？和谐相处不行吗？人类的欲望已经遍布整个地球，能不能给这个世界留一点没有人类涉足的圣洁之地？
　　而什么叫征服呢？就是将我们渺小的身躯放在雪山之巅吗？伟大的依然伟大，渺小的依然渺小。那些想用雪山的伟大来妆点自己渺小的人，是否了解这座雪山的所有？是否触碰到了这座雪山的灵魂？能否达到这座雪山的精神高度？他们甚至都不理解这座雪山脚下的一个藏民的所思所想，只是一群过客，为了一个了无生趣的记录来到这里而已。他们对这里的人文、宗教、习俗，所有的一切全然不顾，又谈什么了解雪山，征服雪山？

　　江雪自己没有察觉，她听完扎西讲的故事之后，立场已经完全站在了藏民一边，并对那些登山者充满了责备之情。她心头突然闪出一句话，于是悄悄对丁天民说：“有些人站在雪山之巅，灵魂却还在雪山脚下。有些人匍匐在雪山脚下，灵魂却站在雪山之巅。”
2011-12-27 9:11:00
　　丁天民微笑着表示赞赏。
　　火锅上来了，几口热菜热汤下肚，人们的话题变得更多了。这其中，当然是一向起带头作用的马政主导着话题。感叹了几番梅里雪山的神奇之后，他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
　　“给你们讲件有意思的事情，就发生在青岛法院，真事！”
　　“什么事啊？”张海问他。
　　“一群人来到法院门外——”

　　“上丨访丨？”
　　“不是，他们要求唱红歌，而且要到法院广场里面去唱。”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张海摇了摇头。
　　“我们法院一看来的是一群歌功颂德的人，就把人都放进来了。结果你猜怎么样？”
　　“怎么样？”
　　“那群人真唱上了，但是我们越听越不对劲，这哪是什么红歌啊，曲还是那个曲，歌词完全给改了。”
　　“唱的是什么？”
　　“全是那个瞎子的事情，这些人都是来给瞎子申冤的。”
　　“后来呢？”
　　“正在保安要驱散人群的时候，歌词又改了。”
　　“改成什么了？”
　　“红歌，真正的红歌！当时我们一下子蒙了，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迟疑，他们又把歌词改回来。等我们动手，他们又唱红歌。就这样反反复复，竟让他们唱了整整一个下午。”
　　丁天民听到这里哈哈大笑，并说：“好故事，真是一个好故事！”
　　李玄在旁点了一支烟，出神了半天却又不抽。丁天民不想听马政再讲下去了，却又很想听听思维奇特的李玄对于神山的看法，就问李玄：“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