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低谷·狩猎2

　　天阴了上来，如同大猛子的脸色。
　　我们在晚上7点找到了第二个目标，在旧城区的一个大排档。陈默手里拿着价值不菲的雨伞，疲倦的抬头看天，推测着是不是会下雨。
　　大猛子的面前，坐着之前当着大猛子的面从来不敢喘大气的手下，外号叫“华子”。他悠然自得的用一把小刀掏着指甲盖里的泥，而身后站着的人都对我们三个虎视眈眈。
　　“快下雨了。”陈默伸出手，似乎想捕捉到一个可以证明他的话的雨点；可惜，他没有如愿。
　　“大猛子，既然捡回一条命，就该珍惜。”华子的话很没大没小。“现在不是你的时代了，不要以为人人都和大牙一样疏于防范；今天，我给你一个面子，人多不欺负人少，你们可以走。但是，别给脸不要脸，让我用火锅炖了你们几个就行。”

　　华子的话十分刺耳。我听着都很想抽他。但是我不能那么做。因为在这个狭窄的胡同里，我走进来的时候就在心算，起码看到了二三十个瞪着我们的人。那些应该都是这个叫华子的手下，打起来的话……
　　我开始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带着手枪了。带着那个起码还能拼一拼，现在……
　　大猛子没有发怒。西装笔挺的大猛子似乎非常的不怒自威，华子的悠闲却有点装腔作势，该说的说完了见大猛子没有反应，似乎很快就沉不住气了。“啪！”华子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站了起来。“是不是让我的兄弟送你出去？”
　　身后的人纷纷用“很大的声音”拔出自己的武器，丁玲桄榔的响成一片。
　　陈默说，我操，还真下雨了。
　　天空开始滴下雨滴，陈默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把用来装逼的大雨伞罩住了坐在椅子上的大猛子。我本来也想过去（心疼西服啊），但是想到我们三个挤一把伞那就有点寒碜了。

　　大猛子依旧翘着二郎腿，把手放在脑袋哪里假装沉思。
　　“脑袋坏了还是舌头坏了？”华子似乎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大猛子终于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当大猛子站起来的瞬间，我看到了华子的眼睛里颇有惧色，脚步也微微抬起似乎想要后退一步。
　　“废物。”大猛子只是懒洋洋的说了这么一句。
　　“你再说一次？”华子脸红红的，然后从旁边小摊的锅里拔出一把切肉刀。那把刀上面的颜色跟他的脸一样，猪头色。

　　“废物。”大猛子又说了一次。“废物。”然后买一送一。
　　华子的手在颤抖。
　　“你看看你身后那些人有几个敢动我？”大猛子嘿嘿的笑着。“都是跟着你的人，你叛了他们也只能算是叛了；现在他们怕我报复，只能一叛到底了。都是害怕我才跟我站在对立面，你说你领着这么一群人，你不是废物是什么？”
　　华子先是语塞，然后大吼，乱讲！
　　“我没乱讲。”大猛子整理了一下坐皱了的西裤，提了提腰带。“你们听着！！”大猛子高吼一声。“虽然我不认识你们，但是你们都他妈认识我！！老子落魄了是老子倒霉，但是我没打算和你们算账！！三天后，这里还是老子的地盘！！到时候还有想混饭的，滚过来喊我一声大哥！！我既往不咎！！”

　　人群没有动，但是我能看见，人群在动摇。
　　“你？”华子也大声的喊着，显然是为了稳住军心。“你凭什么？？所有人都要把你踩死！！”
　　“所以没让他们现在喊。”大猛子从容的不行，陈默狼狈的不行，因为雨水顺着伞全部都流到了他的身上。“三天内，你们都会看好戏的。”大猛子吐了口吐沫，然后说，走。
　　陈默收了伞，很老土的甩了甩。我跟在大猛子的背后，尽量让自己的步伐自信。
　　“你活不过三天！”华子在背后咬着牙喊。
　　陈默不耐烦的回过头去，把那把价值不菲的、巨大的、做工精良的、最重要的是非常沉重的雨伞砸了过去。

　　“你也活不过三天！”陈默回吼。
　　我们在雨中，艰难而又装逼的前进着，气势如虹。
　　雨越来越大。
　　大猛子走到一个避雨处时拿出了那份名单，划了一道，然后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我不解。大猛子不像是一个被手下背叛后会失落的人呀……
　　“妈的。”大猛子瞪着陈默。“那把雨伞老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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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低谷·狩猎3

　　大猛子就这样带着我们一个一个的造访着他的手下，而那份名单上被打上记号的也越来越多。有的人见了大猛子就直表忠心，有的见了大猛子依然牛气冲天扬言不打算认错，有的干脆就派人埋伏着我们意图乱刀杀害我们的我们也见过了。当时我们还没有下车一群人就喊着冲了过来，我们直接关上车门和出租车司机说，师傅，开车。
　　人心果然散乱，而且散乱的厉害。
　　大猛子依然一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让我和陈默很摸不着头脑。
　　“三天时间可就一天了。”陈默提醒大猛子。大猛子不耐烦的说，知道，这不还是有一天吗？
　　还有一天。我和陈默都在推测，一天时间，大猛子究竟能做什么。

　　从第三天开始，我们终于看到了转变。
　　大猛子没有再让我们跟着他出去东奔西跑，而是去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安安稳稳的点了一瓶二锅头……说实话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喝这么便宜的酒；陈默说，那可不，你以前压根就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吧？
　　我说，没错……
　　然后看到一个身影伴随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白大雪。

　　“找我？”白大雪坐下后，皱着眉头看着大猛子的酒杯，哪里发出一股刺鼻的酒气。
　　“棍子怎么办。那个丨警丨察。”大猛子一饮而尽了一小瓶，然后询问着白大雪。
　　白大雪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是让我来帮你收服旧手下呢……”白大雪摇摇头，然后拿出了一支雪茄。“原来是让我帮你报仇……兄弟，听哥一句劝吧：先把人心收回来，我再帮你报仇也不迟……”
　　“谁说让你帮我报仇了？”大猛子醉醺醺的傻笑。“我是问，你想让我怎么干掉棍子？”
　　陈默刚摸出来的烟掉在了地上，我也慌乱了一瞬间。说实在的，我刚看到白大雪的时候，以为大猛子是打算借助他的势力把旧城区所有不服他的人统统的搞定；但是当我发现，他是要求白大雪借助他的力量时，我确实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陈默也听我说过关于棍子的种种，知道他是块石头，而且是丨警丨察里的石头，绝非轻易能够动的。
　　白大雪皱着眉头。“你疯了？”白大雪问。
　　大猛子说，你可以走了，要是没有特别要求诸如五马分尸或者死无全尸一类的，我就按照我的方法办了。

　　白大雪听出了这事大猛子要强行送客了，于是站了起来，没有打算继续自讨没趣。
　　“反正棍子的事情和我无关。”白大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他身后那个当时差点掰断陈默脖子的黑大汉威胁似地看了看我们，随着主人离开了这里。
　　一大群人呼啦啦的离开了饭店，那些服务员纷纷从躲藏的地方出来，议论着刚才的情景。
　　“好厉害！”一个服务员小姐兴奋的说。“跟黑帮的电影似地。”
　　陈默心想，奶奶的，这比电影恐怖多了。

　　大猛子又点了一瓶二锅头。
　　“还不走？”我问大猛子。这不是已经见过白大雪了吗？为什么大猛子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喝酒？
　　“不能走啊。”大猛子说。“人会更多的。”
　　陈默看看我，我看看陈默。大猛子笑了。“过来。”大猛子对我说，然后拉开了左手的椅子让我坐下。“你是我的智将的话，必须能够想明白我这步棋是为什么。给你三个小时的思考时间。”大猛子说着开始对着喉咙灌二锅头，酒渍从他的嘴边顺着脖子流下。
　　“我比他聪明啊。”陈默在一边不服气的说。
　　“你出去吧你，猪脑子！给老子买包烟去！”大猛子摸索着全身，然后对陈默说。
　　“服务员，来包烟……”陈默喊道，然后大猛子醉醺醺的苦笑。“老子要的是两块钱一包的那种！！这里你认为能有吗？”大猛子说完，就开始撒酒疯骂陈默懒。
　　“你看着点他吧，我去。”陈默耸耸肩，不耐烦的坐电梯下楼去了。
　　“为什么支开陈默？”我问大猛子。
　　大猛子忽然间一点醉意也不见了。他的眼睛在发光。
　　“你果然在装傻，能看出我支开陈默。”大猛子笑了。
　　“我们的目标小，很多人都不会知道；而白大雪今天这么大的动作来见你，他本身就是一个风云人物，所有的堂口或者黑道白道都在看着他。那么，这件事就会传遍街头巷尾，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在全力支持你拿回地盘，以他的经济实力和黑道势力，自然而然能吓住那群群龙无首的还有大部分想活命的人。”我说道。大猛子满意的点点头，问，还有呢？

　　“开始的时候你拒绝了白大雪，我还以为你疯了。”我说，大猛子继续点头。“后来我才想明白了，如果真的让白大雪插手这件事，那么最后算起来是白大雪收服了旧城区，而不是你。你就算做了旧城区的老大，但是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靠着白大雪才有的今天，自然而然认定你是一个投靠新城区的狗。
　　然而你最后虽然故意说道帮白大雪杀死棍子，但是你根本无此意。你要的，只是让外面流传一个风声，那就是白大雪今天来是有求于你，而不是你有求于他……这样，大猛子这个名字的威信又上一层。外面现在有数不清的人在打探这次你和白大雪会面的详细内容，不出三个小时，街头巷尾都会知道，你竟然要办掉一个白大雪都没有办法的家伙。他们不会认为你是靠白大雪的，而认为你还有什么伏兵一类的杀手锏……一来二去，你骗了所有人，利用了所有人。”我说完了我的分析，大猛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需要你这样脑子能够转圈的人。”大猛子说的很诚恳。
　　“我只有一个问题了，一直不明白。”我也说的很诚恳。大猛子说，问。
　　“为什么支开陈默？他虽然现在懒得想，但是只要稍微一挑拨他也能想透整个事件……”我问道。“难道就因为你想把他扶植成一个纯武将？”
　　大猛子看着我，然后猛然摔碎了酒瓶。
　　“废物。”他失望的对我说。
　　我还想问什么，但是电梯门开了。陈默吹着口哨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是前几天气势如狂犬的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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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狩猎·4

　　大猛子脸上又有了醉意，陈默一边走一边说，猛哥在那边喝酒呢，你自己过去。然后隔着20米就向我把烟扔了过来。
　　华子今天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威风，走到已经双眼发红的大猛子面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跪下。”大猛子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轻松的说。
　　那个前天还指名道姓说是要驱赶大猛子的华子，扑通一声双膝着地，然后磕头如捣蒜。
　　“大哥，大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啊……我也是骑虎难下才和您叫板的啊……您知道面子这玩意，这玩意……”华子拼命的辩解着。
　　大猛子冲我努努嘴，我把刚打开的烟递了过去，然后陈默掏出了火给大猛子点上。大猛子抽了一口，然后说，抬起头来。
　　华子畏畏缩缩的抬起了头。
　　大猛子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另一只手拿住了烟头，同时用力的一吸，让烟头明亮到极点；当大猛子吐出白雾的同时，他手中的烟头狠狠的按到了华子的脑门上。

　　华子惨叫了半声，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我尽量不去看这个情景，抬起头望去，饭店的服务员们纷纷躲在某些东西背后，按耐不住的偷看着这一幕。
　　大猛子在华子的脑门上磨蹭了半天，然后把他一下子甩了出去。当然，那个硕大的烟头最后是大猛子强行整个的塞进了华子的鼻腔里。
　　大猛子示意了一下我们，我们再次给他点上了一根烟。
　　“过来。”大猛子再次说。华子跪着爬了过来。
　　同样的事情，又重演了一遍。唯一不同的是，最后这个烟头塞进了华子的另一个鼻腔。华子这次没有叫，但是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没有下次了。”大猛子说，然后示意我们再给他一根烟。
　　华子磕头。
　　“带着你欠我的东西，晚上去西广场等我，9点。”大猛子说。
　　华子千恩万谢，连滚带爬的走了。
　　“瞧瞧，打了一顿，还谢谢呢！”陈默一脸瞧不起的递给我一支烟，目送华子的远去。

　　“嗯……”我应付道；其实我的心里还在想大猛子刚才的那些决定，而没有关心华子这种小脚色。
　　华子是第一个上门的；然后，这两天内所有和大猛子对着干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都来到了这里，向大猛子跪下，接受惩罚。大猛子有的人烫在额头，有的人烫在胳膊，但是每个人都挨了两下。
　　一下午。
　　用了3包烟。当然，包括了我和陈默抽掉的一小部分。
　　“早干嘛去了？”陈默看着那群来受罚然后千恩万谢的人，站在大猛子背后发牢骚。“非到今天才来。”
　　大猛子回头看了看我俩，然后说，讲。
　　“他们怕死。”我叹口气，和陈默说。
　　“什么意思？”陈默不解，抽了口烟问我。

　　“大猛子……哦不，猛哥。”我开口说道，发现大猛子瞪了我一眼，慌忙改口：“猛哥一向是以狠出名的；那些背叛他的人都觉得这次必死无疑，所以，回来归顺也是死，继续和猛哥作对也是死，等死，死国可乎？这是文言文说了你也不懂；意思就是，都是要死，所以就拼命的反抗一下。”我看着陈默有点茫然的眼神说道。
　　陈默恍然大悟的说，哦，然后呢？
　　“华子是第一个反抗大猛子的人；所以当他活着走出这里时，所有人都知道，原来归顺可以活下来。猛哥是故意在这里等待那些人来的，因为估计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白大雪和猛哥在这里谈判……被烫一下，捡回条命，不值得吗？”我说完后，扔下了烟头。
　　大猛子笑了笑。
　　陈默说，真麻烦，全干掉不得了。

　　“人你是杀不完的。”大猛子瞪了一眼陈默。“人心，是不能杀的！”
　　陈默问，看不出你从善了啊。
　　大猛子说，没，就是心情好罢了。
　　陈默点点头，然后晃了晃所剩无几的烟盒，问，差不多没人了吧？
　　没人了。

　　昨天，前天，我们去见的人里，有16个反抗的人，今天都来了。
　　“怎么不见大牙？”我张望着。
　　大猛子笑了。“那些认错的，现在估计已经在西广场等我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这是最坏的结果？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我和陈默跟着大猛子下楼时，大猛子已然又站在了旧城区的尖峰上。

　　而这个晚上过后，很有可能，大猛子就会回到最高的那个位置，一览众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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