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辈——一代人的心灵葬礼》
第3节

作者: 泪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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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酒店大厅里没有人走动,只剩些微弱的光。马路上偶尔有一辆看不见牌号的车把两束光往前推去。周围渐渐安静下来。远处隐约莫名的喧骚如肥皂泡在微风中破灭。
  夜空,那么远,那么黑,深不可测。没有灵性的万物只是循其自然变化着,它永远不会醒来,也永远不会睡去,它仅仅是一个在我们意识到它的时候才存在的存在。他不会说话,也不会思索,不会给我们丝毫的帮助,以解决面临的问题。而大脑发达的人们在这个时刻一个个都睡去了。我的同类也在洞穴里睡去了。我仿佛面对一块在实感的、无边广大的东西——我看见一个孤零零的我。我头一回感到了孤独。

  夜风摇动花草凉丝丝扑面吹来,让我感到一阵寒噤。
  我这是怎么了呢?是幻觉,还是着了魔。抑或是胡思乱想的结果?一丝惊慌从心头掠过。我第一次面对自己。这事有点近乎水到渠成,或是春到花自开。可这花暖间如烟飘散,无影无踪,回到了它那浑浊不清的世界里去了。是啊!现实就像一堵墙,它不是靠想就能通,而是要你动手去推倒它,或者用手挖出一个洞来,钻过去。我们鼠辈近段时期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迁,不就说明了这一点吗?我应该对我们自己有信心。

  转身返回鼠洞,大家都睡去了。我蹑手蹑脚靠近自己的穴位,怕惊醒了大家的好梦。躺在床上,我依旧被刚才的问题纠缠着,翻来覆去,不能入睡。索性顺着自己的思路想下去。设想一下,如果我们与人类沟通了,彼此和睦相处,那该多好啊!我们鼠辈在人的眼里,不再是一个野蛮的、不开化的、丑陋的种族,而是跟刚从红屁股猿猴进化而来的动物一样,被承认是人的大家族中的一员。我们也可以为建设一个新世界而贡献力量,比如我们就可利用自身的特点,做一些诸如情报、报警一类高难度、高智力的工作。那时,我们也和人们一样,被称作是人,揣着身份证,出入酒店、大街和市政大厅,参加鸡尾酒会,借见外国使节……想着想着,我大概是睡着了,又看见自己站在一个富丽堂皇、宾朋云集的大厅的讲台上,慷慨陈词,发表《鼠国与人类携手共进》的演说……掌声涨鼓了明亮的大厅……

  日期:2011-12-21 14:42:43
  3
  在这些巨变的日子里,天天我都会涌起万千种感慨和设想。但这些毕竟是我个人的想法。我们兄弟们、乡亲们似乎不像我这般复杂。看他们志得意满的脸色,看他们因伙食改善、营养充足而显出的富态;看他们昂首挺胸、迈着方步的自傲,我感到高兴,又若有所失。是啊,旧家园、旧乐园的毁灭给我们带来了灾难和创痛,也带来了新的享受、新的生活。这种日子的确要比以往富足得多,可我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感到心有空缺。因为通晓人语,我们这些鼠辈以一种崭新的精神面貌自由出入民居,不再像当初那般恐慌和沮丧。鼠辈大多是钻入人们的衣柜中、书堆里,或者床底下的破鞋里,甚至是厚厚的垫被里。人们往往难以觉察。众所周知,久居深穴,一些鼠辈有“鼠目寸光”之嫌,可我们的听觉、嗅觉和感觉是人们无法想像的。稍有异动,即使在沉睡中亦能如闻雷霆而猛醒。破译人语后,我们倏时眼明心快,如虎添翼了。当然,万一的事情是难免的。人类每天葬身车轮下或者枪口下的又有多少呢?

  因为营养食品的柔软,因为以往生活习惯的遗传,我们在茶余饭后,有嚼咬衣物、皮革一类东西的爱好。一是消遣,二是磨牙,以防利牙退化。不料,时间一长,招来了人们恶毒的报复。虽事前有所预感,但事非经过不知味,大家并没当一回事。结果很多鼠辈在民居中藏身的据点被抄封了,墙角、走廊到处撒满了红色鼠药,警惕性不高的伙伴吃了,便口吐白沫升天了。那些人们咬牙切齿道:“千刀万剐的老鼠,偷了东西吃不算,还要到处乱咬!给点红米你尝尝,让你通通肠胃!”“地球上许多物种都灭绝了,为什么就轮不到老鼠呢?”

  对于这些恶毒的攻击,我辈理应予以还击。人类摆什么臭架子呢?!我们的血一样的红的,算起祖上的历史,还说不准谁是老大。你们的尾巴秃了,屁股不红了,穿上衣服扮成人样才几天呢?就忘不了自己在树上摇来晃去的日子了?猴子不也一样是动物、一样是不能创造的动物吗?只不过偶尔的原因,你们落到平川上,前腿演化成两只手,从而有了今日的所谓文明。难道我们鼠辈就注定不行吗?我们现在不也掌握了你们的语言了吗?天地生万物,万物在天地间是一律平等的。谁也不必依附谁,谁也不能压迫谁。再说了,我们也不过损坏一点无关痛痒的物品,而你们呢?占据我们的地盘,摧毁了我们的家园!此等罪大恶极、丧尽天良的勾当也只有你们人类才能干得出来!

  人类多么高尚、多么文明啊!他们肆无忌惮地驱赶、屠杀其他种族!他们占领了所有的平川、河流、森林、水泊,占有了海洋、天空。他们所到之处,无论哪一个角落,都烙下自己的印记,画地为牢。多少年来,他们就这么从血泊中走过来,现在依然走着!
  4
  如果说旧乐园的毁灭给我们带来了悲痛,破译人语和沟通的可能则给我们创造了新的希望,而眼下鼠药事件恰如人类给我们的当头一棒。心底刚刚冒起的几颗新芽,又被猛兽的铁蹄践踏成泥。
  这些红色忌物又夺走了我们十几条生命。噩耗传来,升机盎然的地洞顿时哭声起伏,泪花飞溅。哭到伤心处,悲痛变成了仇恨,牙齿咬得咯咯响。大家摩拳擦掌,决心与人们决一死战。
  “宁愿站着生,不愿跪着死!”

  “不愿做奴隶!”
  “打倒人类!”
  “把人类从我们家园撵出去!”
  ……
  悼念会变成了誓师会。
  大家一齐拥入议事大厅,大声请求我发动对人类的战争。
  我压抑住心中的忧郁,望着大家,举手按了按人语、鼠音混杂的喧哗。我说:“兄弟们的悲痛我可以理解,万恶的人类又给我们犯下了新的血债,我们一定要他偿还!”
  “对!要他们偿还!”
  “打倒人类!”
  口号声嘶力竭。那声音哪像是从喉管中发出来的?简直是肺脏爆炸。

  “可是,”我继续说,“眼下凭我们这点力量是无法与人类抗衡的。仓促袭击若不得手,恐怕会招致更大的摧残……”
  吵闹声粗鲁地把我的话掐断了,继而谩骂声四起。
  “胆小鬼!”
  “出卖兄弟的混蛋!”
  ……

  打人类那里学来的、更难听的语言一齐泼到我的脸上,我的脸颊火辣辣的,我感到又焦急,又耻辱,又无奈。摆在那里,僵着脸,拧紧眉头,没有言语。胸膛里的心如同被放到油锅里炸。
  忽然,洞门口飞来一声霹雳:“祖爷回来了!”
  于是 ,骚动的鼠群扭转方向,如潮般向洞口涌去。
  5
  “祖爷回来了!”

  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愤怒的鼠辈也暂时忘却了眼前的痛苦,欢呼着簇拥着祖爷入到议事大厅,南面正坐。大家团团围坐在他的身边,几十双孩子般明净的鼠眼闪着幸福的泪花。祖爷,是我鼠族的整体的像征,是我们乐园的支柱。他的归来无疑给我们复兴的梦注入了强大的动力,增添了无限的希望。
  我执著祖爷的双手,望着他那饱经风霜的长须,道:“祖爷,可把你盼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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