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辈——一代人的心灵葬礼》
第6节

作者: 泪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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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是我们女鼠最忙碌、紧张的季节,一些挺着大肚子的、笑眯眯的女鼠在男鼠的帮助下,用棉絮、布条等柔软的东西做了一个又宽又大的舒适的窝。操练亦日趋减少,大家都得分头去准备诸多过冬事宜,重新布置自己的窝。不过从他们不紧不慢、漫不经心的神色中我发现,现在的鼠辈们似乎对冬眠不十分感兴趣了,至少比往年淡薄。也难怪,不知何故,这一带的冬天逐年升温。听长辈们说,以前这里每年冬天必下大雪,近些年连一粒冰雹也没看到过,别说是漫天遍地的雪了。这看似是好事,但也不见得。如果是在十几年前或祖上那时,冬天里睡不安稳,遍地乱跑,又找不到吃的,岂不要饿死?好在现在有人来往,他们一年四季都有东西给我们吃,所以,即便气温升高,像秋天一样温暖也不是不怕的。少睡点,可以多吃点嘛。又听说,地球升温是因为人们建的大工厂太多了的缘故。那大工厂有什么魔力居然使地球发热呢?这我们鼠辈就弄不明白了。好在人们不学我辈冬眠,不把所有的食物都藏得严严实实,否则,我们非要饿死不可。

  日期:2011-12-22 14: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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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很久以后,我才得知,正是人的盲目自私和褊狭把我们以及他们自己推入了一个黑白颠倒、阴阳倒置的世界。
  近的不必再提,远的要数他们的“至圣先师”孔丘所编的《诗经》,里头就是“硕鼠硕鼠勿食我黍”的诗句。当然,其本意是攻击那帮不劳不获的王公贵族,可是把辛勤劳作、安分守己的我辈比作寄生同类的贵族,岂不鱼目混珠、冤枉之至!
  可人类没一点自省精神,非但没意识到自己的罪,还把我们从他的残菜剩饭里拿走一点食物以活命的行为叫做偷!到底是谁偷谁的呢?在这种强盗世界里,哪还有什么公道可言?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写诗吟对的读书人并不真正介意我辈之存在。我们煞费苦心、挑灯伏案写下这些所谓“超世”、“孤愤”、“嫉俗”的诗文,只是因为看见有的人用欺诈、威迫的手段巧妙地呼喊几声罢了。翻一翻堆积如山的典籍看一看,此类因心怀不平而又无力回天,只能呼喊或者叫作呐喊的诗文何其之多!呼得这么响,喊了这么久,还得照旧呼下去,喊下去。好像他们的心像一只只会产生不平的魔盒子,不管朝代怎么变迁,不管先辈是好还是坏,他们的心总是“不平”。人们总是习惯于争吵,热衷于冲突,甚至图穷匕见,血流成河。吵过之后,打过之后,又低头反思一番,似乎明白了点道理,又握手言和。和平的日子长了,又心生烦闷,流言四起。继而制造事非,大打出手。世界又被某种激情的旋风搅动了,大家扭打成一团。当然,有幸参与策划打仗的只是少数大头目,那些小老百姓永远如水上漂浮的萍,追随着,颠沛流离,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而一些弱小民族便在这些没头没脑的漩涡里从地球上消失了,荒野中的断墙残垣算是他们留下的几只大脚印吧。人类最终命运会不会也是这样呢?看样子,他们不会承认。因为他心中会凭空生出一些身外的追求或者信仰或者一个万古流芳的念头,使之心理平衡,不再内疚,不再感到有自新的必要——这还属于聪明的那一类,一些生得不够聪明的,比如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没读过多少书的可就惨了,夹杂在纷乱的人世中,不能自已;受尽了欲望、争斗以及种种困惑的纠缠而不能从中解脱,结果不知哪一天四肢一伸,死了,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连一个流芳百世的谎言的安慰也没捞到。生命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呢?我不知道,毕竟我只是微小的鼠族中的一个,现在连生存都成问题呢!人们不是说生存为第一需要吗?我只能与我的同类为自身的生存而奋斗。

  日期:2011-12-22 16:3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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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回到过冬的话题上来吧。女鼠们冬季的生产历来是我鼠族一桩最值得庆贺的大事。无论哪一位临产的女鼠,到了这个时节,都会得到本族最高的礼遇。吃得好,睡得好,不必干活。不管她怀的是谁的孩子。大家都会投以敬爱的、仁慈的、柔和的目光。鼠仔生下来,大家便不动声色地围过来,无限深情地望上几眼,然后悄悄退出产窝,在外面站了一堆,用掩饰不住的激动的语调评论着孩子的长相、个头和他们身上尚存的、甜蜜的胎味。全族男丁还借此机会,摆出些上等好料,吃顿盛宴。完了,又跳又唱,闹个通宵。

  因为是大劫之后的头一个冬天,洞穴里温情的气氛下垫了一层厚重与肃穆。家族要兴旺,家园要重振,除了男鼠的勇猛与机智,还须女鼠多多生产,使后继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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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人类研究过许多动物的生活特性,不知身负骂名的鼠辈有无被研究的资格,人类热衷于修建巨大的箱子一样的摩天大楼,把他们每个人都装入其中,尽管他们挨得那么近,彼此只有一墙之隔,但他们并不熟识,亦互不往来,好像旁人并不存在。这实在是奇怪。我们鼠辈以天为帐,以地为床。虽各各分散在荒野中,却只要同属一个种族,彼此都有联系。必要时——比如战争——敌人入侵时,我们会迅速集结于本部,共同行动。鼠辈一男一女即是一家,待儿女长大,可以独立门户,也可与父母同住,并不定性。而这种一男一女的组合完全听凭自己的意志,喜欢谁就是谁,愿意和谁过就和谁生活在一起。生男育女,既尽责任,又相亲相爱。万一发生意外,家庭残缺,自然另择配偶。如果中途因种种原因不能和好如初,亦可分开,另起垒炉。一切显得那么自然,那么和谐,一点不像人们那般急风暴雨、死去活来;或者纠缠折磨、撕心裂肺;或者找种种借口掩饰真心,委屈自己;或者无所适从而独身,从而又滋生无数所谓专为单身人提供服务的“妓”。我辈的爱纯属自然,爱慕而不依赖,负责而不束缚,大家的心都是自由纯洁的。分与合,爱与不爱,跟天上下雨,地下成溪一样,没什么做作。白头偕老呢,不是奋斗的目标,而是难舍难分的结果。

  经常出入民居、耳濡目染,多少受了些人的婚姻态度的影响,进一步加强了我辈一夫一妇的意识,不过,我们毕竟还不十分了解人类,只知道他们亦是一男一女住在一块,跟我们并无特别之处。至于他们心里是否感到幸福,彼此是否爱慕,他们自然心中有数。
  日期:2011-12-22 16:45:59
  第三章 静静地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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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冰冷起来了,没有照料生产任务的鼠辈一个个都在自己的穴窝里沉沉睡去,发出香甜、轻柔的鼾声。每隔三五天就有一只女鼠生产,一胎至少有三、四只,多则五、六只。刚刚生出来时,光滑滑的身子,不见一点毛色,眼睛紧闭,像还没睡醒。痛苦过后的母亲,脸色苍白,无力地歪着脑袋,躺在那里,好像身上的一点儿力气都给这几只小鼠仔带出来了。次日,鼠仔们便凭着天生的本能和与母体共有的感受,用小嘴摸索着寻找母亲的丨奶丨头,急匆匆地吮吸了起来。头一回哺乳的小家伙,又兴奋又慌张,又鲁莽,又笨拙,看了叫人怜爱不已。母亲则用前爪轻轻抚摸着他们的头,心疼道:“傻孩子,奶水有的是,够你们喝的。不必这么狼吞虎咽,争先恐后。”孩子们却听不懂她的话,只是一个劲地照旧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拼命地吮吸,唯恐下顿没了。吃饱之后,他们又挤到母亲身边,偎在母亲的胸膛躺下,糊糊涂涂地又回到他们尚未成形的梦里去了。母亲这会儿才弯下头来,替这些小不点逐个从头到尾舔干净透明胎气犹存的身子。完了,才乏力地舒一口气,又困又累地睡去。

  洞口早已封死,寒风被拒在门外,洞穴里飘逸着浓郁的肉体的温馨。没有鼠辈走动,空旷的过道上不时传来一两声雏鼠莫名的啼哭、母鼠轻抚雏鼠的拍击声、嘴里轻曼的哼哼声、含糊不清的呓语和呼呼的甘甜的甜睡声……多么和平、甜蜜的世界啊!打我们失乐园以来,这是我头一回看见的最美丽的情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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