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李翠仙哽咽着说出顾虑:“我一走,这个家就没了。”
“这个家有什么好,没了就没了!还是什么宝贝不成?”舅舅提高音量骂道,“再说了,叫你走,是爹娘的意思,他们二老现在年纪大了,你敢违抗!”
李翠仙身体哆嗦了一下,自从嫁给陈儒,她就再没见过爹娘,她是非常不孝,但是——
她哑着喉咙解释说道:“陈儒虽然不在了,但是他娘还在,老太太还活着,我无论如何不能走。”
舅舅怒其不争,拍着桌子吼道:“陈儒已经死了!死老太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傻啊?!”原本破烂的木桌几乎要被他拍碎了。
陈文志听到这里眼睛红了,心中一片温暖,娘真是好娘,娘很爱爹!
陈文昌的内心却更加焦急,如同烈火灼烧。
李翠仙看到兄长生气,干脆倔强地抬起头来,牙齿一咬,坚定地说道:“总之,我不回去,两个孩子,你带走吧!”
什么?屋外偷听的两兄弟意外得身子直摇晃。
舅舅怒眼猛睁,简直低吼道:“我为什么要养陈儒的崽?我只带一个,而且必须认我作爹,我来选。”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让舅舅选一个,陈文昌和陈文志听到这里,眼睛睁得碟子大,特别是陈文昌,只觉得大脑空白,自己的耳朵发出一阵嗡嗡的异响,他又盼望又害怕。
舅舅缓了缓情绪,用手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沉吟了一会,心想也好,原本带走妹妹和孩子是父母的意思,不是他的本意,他的本意是如果有合适的孩子,自己认领一个,其它两个拖油瓶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这样妹妹也好嫁人。
因此,他思量了一会,沉吟说道:“阿翠,既然孩子的奶奶还活着,你们全家跟我回城确实不太妥当,我也不能让你背后受人指责呀。这样吧,我喜欢文志那孩子,我认他做儿子,改姓李,以后他就是我儿子!你把文昌和文艺留给他们的奶奶,你也随我进城,你毕竟还年轻,还能一辈子守寡不成,没了小孩的牵绊,你也好再嫁人。”
听到大哥的安排,如同晴天霹雳,李翠仙震惊地抬起头来,陈文昌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
“大哥,你为什么不选文昌,我一直以为你会选他,他很聪明,从小就被村里人说是神童,你选了他,以后他肯定能中举,光耀门楣——”
“哼!”舅舅的鼻子里重重地冷哼一声,将双手负在身后,慢慢道,“现在读书好并不代表以后读书好,《伤仲永》有没有读过,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你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什么也不懂——”
“不可能的,文昌喜欢念书,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参加科举,当大官,那孩子从小懂事,自律,努力,上进——”
“好了,你别说了!实话告诉你吧,文昌那孩子吧,有学问又招人喜爱,可是他和死鬼陈儒长得太像了!我看到他,就想到陈儒,我就心里来气,我怎么可能给陈儒养儿子?文志就不一样,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和你又长得像,也就是说,嘿嘿嘿,文志长得像我,带出去,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我儿子。”
原来如此,李翠仙听得目瞪口呆。
屋外偷听的陈文昌却天旋地转,直接眼前一黑,从柴火垛上跌了下来,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陈文志慌慌地跳下柴火垛,去扶晕过去的大哥,陈文昌醒转过来,恨恨地推开文志,受烫般地跳起来,闪电般地就往远处跑。
陈文志担心大哥出事,闪电般地追了上去。
两兄弟的速度都很快,村路两旁的风景快速地向他们身后退去。
陈文昌是彻底灰心绝望,泪如泉涌,所有的希翼在明白舅舅的打算下,全部粉碎,他知道他的人生没得选了,余生都要像父亲一样,做一个不开心的木匠,时时刻刻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然后穷困不堪,最后半路死掉!
再说,疼他爱他,以他为骄傲的父亲已经过世了,余生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和父亲一样,对木匠活不感兴趣,舅舅抛弃他了,娘和文志他们要进城,他一个人留守陈家村,怎么活下去,以后怎么办?
不,这样的人生,如同一辈子在泥淖中挣扎,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他不要也罢!
陈文昌拼命奔跑着,夏天的风吹起他的长发,还有他营养不良的长辫子,宽大破烂的衣服被风吹得鼓鼓的,如同船儿的帆,他也是洪水中不由自主的一叶可怜小舟。泪水模糊视线,他这一生,唯一的心愿就是读书,以后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为什么这样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他读书有慧根,从小在村里就是数一数二的,为什么老天爷这样不公平,舅舅选了二弟,却没有选他?舅舅家是书香门第,相信耕读传家,为什么不选一个读书好的?二弟不喜欢读书,只喜欢做木匠,他为什么要选他?
舅舅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陈文昌的耳边回响:“文昌那孩子吧,有学问又招人喜爱,可是他和死鬼陈儒长得太像了,我看到他,就想到陈儒,我就心里来气,我怎么可能给陈儒养儿子,文志就不一样,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和你又长得像,也就是说,文志长得像我,带出去,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我儿子。”
居然只是因为他长得像父亲就被舅舅淘汰了。
太不公平了!
这个时候,陈文昌已经跑到了东阳河边,东阳江流经陈家村,它永远不知疲倦地唱着歌,不懂人间的悲苦。
陈文昌痛苦地对天大喊一声,眼睛一闭,直接跳进了东阳江。
随后赶到的陈文志只差没吓疯,来不及多想,也跟着跳了下去。大哥只爱读书,白净秀气得像一个城里孩子,不会水,而他不一样,从小和着村里的顽皮孩子就在东阳江玩水,如同江里的一条鱼,因此,如果他不去救大哥,大哥必死无疑!
陈文昌跳江的时候,雨带在江淮一带南北移动,南方仍然处在汛期,东阳江正在涨水,水很深,而且水流湍急,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打过去,很快将陈文昌打入水底。
他放弃挣扎,闭上眼睛,一心等死。
然而,很快的,喧嚣的河水声中,他听到二弟陈文志的声音,“大哥,大哥?!”
陈文昌心里暖了一下,毕竟是亲兄弟,血脉相连,他灰心绝望寻死,二弟马上来救他!此时此刻,求生的本能在文昌的体内复活,他睁开眼睛,在洪水的深渊中寻找文志,并且如同旱鸭子般,扑腾着双手,想着浮上水面好让文志看到,然而,到了水中,人往往不能如愿,越挣扎求生,身体却越像一个秤陀似的,越快速地往水底沉去。
陈文昌害怕了,绝望了,他开始呛水,很快发不出声音,手脚也被四面八方的水束缚住了,渐渐失去力气,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痛苦地想,难道他的一生,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他才十岁,村里人人都说他是读书的神童,长大参加科举,肯定能中状元的!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陈文昌的意识要完全湮灭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大哥,抓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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