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志知道它认输了,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再说这冰天雪地之天,他和它其实是同命相怜,都是出来寻食的,因此,笑了笑,松开手从狗背上下来,果然,那狗恐惧地看他一眼,然后呜呜地叫着,夹着尾巴跑走了。
陈文志才全身放松,如同烂泥一般,跌坐在雪地上。
大雪仍旧如同面片似的,纷纷飞舞着。
刚才真是九死一生!
布袋破了,大米小米漏了一地,全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特别是肩胛处,仿佛骨缝被人用斧头劈开了。
陈文志休息了几分钟,便在漫天的雪花里,趴在冰面,一粒一粒捡拾着他好不容易要来的粮食,那是一家人的口粮。
他的手一直在淌血,是那恶狗的利爪撕破的,捡过粮食的地方是一片红红的血渍,如同雪地上的梅花。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粮食捡完了,陈文志从雪地里爬起来,终于明白,那些说书的,每每形容一个乞丐,总是会说手上拿着打狗棍,现在他终于明白,打狗棒,对于一个要饭之人,是多么重要!
第二天出门要饭时,他的手上就多了一根打狗棍,也因此,他更像一个乞丐了。
他一开始就知道,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大哥,决定留在老家养活一家老小,他会吃苦,会受累,但是他从来不知道,他会吃苦到没日没夜地开垦荒地,吃苦到大冬天漫天风雪中出门要饭,吃苦到被恶狗咬差点丢了小命,这些,他之前完全没有料想过。
但是后悔吗?不,他不后悔,他的心中仍然充满希望,春节马上要到了,梅师傅快回家了!只要他学好手艺,成为一个厉害的木雕师傅,一家人就不用挨饿了!
晚上回家,一路上讨饭要来的粮食够他们一家吃一餐香喷喷硬实的白米饭了。
陈文志欺骗家人,只说是村里好心的大娘给的,李翠仙无意发现他手上的伤,第三天早上,陈文志出门的时候,她便跟着他出了门。
直到走出村口,到了隔壁村的村道,她才明白过来,儿子从外面得来的那些大米小米,并不是好心人给的,而是他跑出去要饭要来的!
发现了这个真相,李翠仙紧走几步,向前拉着儿子的手,放声大哭,愧疚感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涌来,无论如何,她不能同意儿子出门要饭去养活一家人。
陈文志却发现了要饭是一家人捱过冬天的唯一法子,无论如何不肯放弃,他笑着劝李翠仙:“娘,你哭什么,最穷不过要饭,不死总会出头!我们已经到了要饭这个地步了,接下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你不能去,你们陈家祖上可是望族啊,我让你去要饭,我就是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爷爷奶奶——”
“娘,我不去要饭,奶奶和妹妹都要饿死,你没看到她们昨天吃到大米饭有多高兴,我必须去!”
“孩子,要去娘去,你不要去。”
”娘,你一个妇道人家去,人家不会同情你,只会欺负你,你一双小脚,又走不远,还是我一个小孩去更合适些,娘,这只是暂时的,今年爹过世得突然,咱没有好好种地,等明年开春,我已经计划好了,一定要多种两亩水稻,这样明年冬天就再也不会出门要饭了。”
在儿子的劝说下,李翠仙含着泪回了家。
从此后,陈文志就走上了漫长的要饭之路。
那条被他打败放生过的恶狗呢,反倒像是认了他做主人似的,每次,陈文志要饭经过那个村子,那条大黑狗总在村口迎接他,陈文志便向前,摸摸它的头,抱抱它,大雪天,一人一狗相依为命。
有一次,陈文志没要到饭,空着手回家,正犯愁家里没有吃的,经过那个村口时,大黑狗从树林中拖出一只肥胖的灰兔子,把它送给了陈文志,那天晚上,陈家吃到了大肉,而且还是野味。
从此,文志唤黑狗为狗兄,一人一狗成了好朋友。
这一天大雪纷飞,陈文志像平时一样,出门要饭,北风如同尖刀,吹得他单薄瘦弱的身子东摇西晃。他走了很远的路,两条腿酸痛不己,仿佛有针在扎,抬头间他望到远处有炊烟升起,心想穿过眼前这片密林,就能找到村落了。
陈文志撑着打狗棒走进积雪没膝的丛林,黑狗迎出来,在他面前蹦跳着,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示意他跟它走。
林子里有什么状况?陈文志好奇,跟在黑狗后面进了树林,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呻吟声,起先他以为是北风的呼啸,没有停下来,可是呻吟声再次响起,在幽暗的森林里,如同惊雷,而且随着前进的步伐,他看到了血迹,那血渍落在冰雪上面,如同鲜红的小河,让人触目惊心。
陈文志害怕了,握紧了手中的打狗棍,他担心碰到野猪!江南的丛林里有许多野猪,它们有着黑黑壮壮的身体,长着尖尖的牙齿,十分凶猛,冬天野猪没有粮食吃,碰到人会袭击,杀伤力如同北方的熊,所以文志的一颗心怦怦狂跳,仿佛擂鼓,手心和后背开始发疯似的出汗。
黑狗在他身边啮着牙齿,上下蹦跳着,“嗷呜嗷呜”地叫着。
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下雪的冬天,一般人没事不会出门,更何况是这种深山老林,更是两三个月不见一个人影,远近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树枝被积雪压断,偶尔发出“卡嚓”一声。
当陈文志拿着打狗棍,一步一步往后退,想退出密林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救我,救我!”
有人,而且他还活着?
陈文志一呆,停下脚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是野猪,是一个人,听他声音危弱,流了很多血,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文志立马出声问道:“不要怕,我来了,你在哪里?”
“这里,这里。”
他寻着声音找过去,发现是一片冬青树组成的灌木丛,在皑皑白雪的映照下,冬青一片暗绿。春秋的时候,大概曾经有野兽在那里睡过觉,所以灌木下面挨近地面的地方,有一个枯草堆积的窝,和四周的冰天雪地里比起来,显得稍微干燥一点,那个受伤的人就躺在那里。身形高大健壮,如同巨人。
此时此刻,陈文志的眼睛睁得碟子大,屏住呼吸,瞪视着面前的人,那个人,也在紧张地打量着他。不,确切地说,是在紧张地盯着他的伙伴狗兄。
大黑狗“嗷嗷”地叫得更大声了,啮着雪白的尖牙,要朝那个受伤的人扑过去,受伤的人也紧紧抓着手里的刀,绝望地盯着大黑狗,面如死灰。
眼看一场恶战难以避免。
文志立马摸摸大黑狗的头,安慰它道:“狗兄,狗兄,这是朋友,不是敌人。”狗兄果然不再发出威胁地吼叫,收了雪白的牙齿,态度温驯了许多,像只绵羊般,乖巧地一屁股坐在陈文志身边。
受伤的人惊异地看着陈文志,眼睛睁得铜铃在,仿佛太阳在他面前从西边出来,他也不会这么惊异似的,他想着小孩子真是无知,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文志向前一步,笑了笑,又对陌生人安抚道:“大哥,这是我的狗兄,你放心,有我在,它不会伤害你的。”
受伤的人看了看大黑狗,对他震惊地提醒道:“你叫它狗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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