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时候放脚的事情,也是二哥如同大山一般挡在她的前面,她才没有被折断脚骨,拥有了一双健康的天足。现在,民国了,所有的姑娘都以一双天足骄傲,凡是缠过脚的,都觉得低人一等,现在二哥坚持送她上学,她知道,这念书,上学堂,是比放脚还要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她以后会收获许多。
因此,她感激地看着文志,哽咽道:“哥,我真的很想上学!你现在给我付学费,我以后毕业了找到工作还给你。”
文志用力点点头,对她笑道:“放心吧,哥支持你!”
陈文艺笑了,二哥的脸上仿佛有阳光在跳跃。
李翠仙呆了,奶奶气得骂骂咧咧,寻死觅话。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陈文志走到母亲面前,笑了笑,对她劝道:“娘,我觉得妹妹上学是好事。她上学了,以后说不定能找到一个城里的好工作,比如当那些学堂的老师什么的,总好过呆在乡下,过几年嫁了人,然后围着灶台,孩子过一生吧。”
李翠仙心中一动,她想起自己苦难的一生,儿子说得没错。她生到第三胎才生了一个女儿,其实心底里是最疼文艺的。
“那样的日子我不要过!”陈文艺充满恐惧地抗议,双手握着拳头,满脸泪痕。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想,她不能像母亲一样,奶奶一样,村里的那些女人一样,过一生!
奶奶骂道:“你疯了咧,这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没听过吗?”
陈文艺大声抗议:“那是骗人的。女人要像男人一样有学问有思想!”
李翠仙征住了,没错,时代不同了,女人也许能有不同的人生,小儿子说得对,她这个作母亲的,是否也要改变从前的想法?
奶奶却仍在那里骂道:“死丫头,你去学堂念书,你到最后还不是要嫁人,难道你还能上天?”
这个时候,舅舅和文昌走了进来,一家人呆住了,没想到,自家的争吵影响到舅舅一家,可能是吵翻了一天,动静太大,让舅舅知道了。
后来一想,全家人现在都寄住在舅舅家,本来就不应该吵架的。
李翠仙和陈文志的脸瞬间红了。
舅舅黑着脸,如同一个包公,他气呼呼地找到一把椅子坐下,冷冷地说道:“世道乱了,没王法,没天理了!女人也能去上学堂?学的都是一些什么破烂玩意?英国的十四行诗,还有那如同鸟语般的英语!最最可怕的是现在流行什么现代诗,那还叫诗啊,只不过是把一句话,像结巴一样,磕磕碰碰地说出来,就叫诗?没有平仄,毫无押韵,真是笑掉人的大牙,还新诗?我呸,那些所谓的新诗的诗人,给旧诗的作者提鞋都不配!”舅舅的话语仿佛含着火药。
李翠仙的脸更红了,双颊仿佛在滴血。陈文艺的脸上原本有了一丝希望,如今听到舅舅反对的话语,又完全绝望了。
她面如死灰地低下头去。
李文昌这个时候也说道:“姑姑——”
李翠仙如同受烫般,抬起头来,到了现在,将近十年了,她仍然无法接受这个“姑姑”的称谓。
大儿子不叫她娘,改叫她姑姑,就是李翠仙内心永远的心结。
李文昌看向文志和文艺,对他们朗声说道:“‘君子行则思其道乎,饮必思其源也’。现在时代不同了,女孩子也可以上学,这个在我们古代也是有先例的,比如祝英台,当时就是女扮男装去学堂念书,所以你们不要以为这是外国的好东西,我们中国早就有了。”
陈文志听不懂大哥的话,他看不起外国的东西,新时代的新思想也很鄙弃,但是他好像并不反对妹妹上学。
他看着大哥,内心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因为屋子里人太多,房子显得很拥挤,大家吵吵闹闹的,如同一锅沸腾的粥。
陈文艺一直很不喜欢这个大哥。
小时候,自己才三四岁,看到他为了前途,自私自利,不要家和家人,她就很讨厌他了!
因此,此时此刻,陈文艺向前一步,小脸一板,白了大哥一眼,冷冷地说道:“现在前清都不在了,你还在念什么之乎者也嘛?”
文志立马拉住了文艺,文昌果然脸一红,清了清嗓子,说道:“科考会恢复的,好的制度总会回来,最多换一种形式出现。”他如同鹦鹉学舌般学说陈文志当时安慰他的话。这是他人生活下去的希望。
陈文艺却不买他的账,胸脯一挺,尖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小时候,你走出家门,你就不是——”
“文艺!”李翠仙大喝一声,陈文艺才闭了嘴,但她气呼呼的,小脸一板,背转身去。
李文昌脸上神情一黯,看了妹妹一眼,内心如同针扎一般,小时候的事,他也自责过的,但当时,确实也是没有了别的选择。但他是真对不起文志!
陈文志却胸怀宽广,仿佛忘了小时候的事,笑了笑,出来打圆场说道:“娘,舅舅,你看,妹妹这么没教养,性子这么野,以后怎么嫁人?是要上学好好的教育哩。”
李翠仙笑了。
舅舅脸色稍有缓和,也改口道:“上学可以,但她可以跟着文昌在家学习。每天要老师上门来教,那些老师都是杭州的国学名师,以前私塾都不去的。”意思是这可是极好的机会,不要不识趣,
没想到,陈文艺就是不识趣,双眼朝上一翻,大声道:“我才不学那些之乎者也!我要学英语,这样以后我就能和外国人说话,可以出国,各得毛宁,嗨,哈罗,你们听,多好听!”
陈文艺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堆洋文,像模像样的,挺像那么一回事。
陈文志惊讶地问道:“你什么时候会说洋文了?”
文艺小脸一红,神情有些骄傲,得意地说道:“我听外面那些学生就是这样和外国人打招呼的。”
哇,陈文志眼睛一亮,心想妹妹真聪明,确实应该上学。
对于小外甥女的不领情,舅舅生气了,鼻子里冷哼一声,面沉似水,不再表态了,他认为文艺和文志一样,都是扶不起的阿斗。
李文昌这个时候说道:“文艺,你想读那些洋学堂,是因为你不懂国学的好,这样吧,明天,我带你上一节国学的课,你再带我去你想去念书的学堂看看,到了晚上,你再决定去哪里上学好不好?”
舅舅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啊,就这样说了算吧。”文艺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明天一定要让仙儿姐狠狠地治一治这个腐儒!
第二天,陈文艺跟着李文昌去书房,等着国学老师上门授课。她因为讨厌大哥,又讨厌国学,所以上课的时候,不是拿着毛笔鬼画符,就是打呵欠,到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陈文艺通过这些方式来表明她坚持不学国学的态度。
国学老师看她是个女孩,想着是东家找来陪小少爷的,因此,更没放在心上,陈文艺不愿意学,他也懒得教,因此,相交无事,
可是到了后来,陈文艺一觉睡醒,十分无聊,拿着毛笔点了点夫子,自己站在了椅子上,居高临下的对老师说道:“夫子,你还在教这些之乎者也,你知不知道,国学已经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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