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余面无表情,坐着敲了敲桌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怒道:“阿俏此番遇险,起因是福满楼知晓了知味记的菜谱是她想出来的,便把她绑了去,让她和崔九交出菜谱。”
崔大郎和晋阳的事若是说出来并没有什么用处,是以贺余压根儿提都没有提。
他说着,环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人,又接着说道:“菜是阿俏做的这件事,只有我们家中的人以及知味记的几个厨子知晓。知味记那头某自然会去查,但是某今儿就问一次,家中可是有人对外透露过此事?”
贺知春悄悄一看,贺阿爷和贺阿奶都没有个好脸色,闷不吭声的,显然贺余在他们面前官威大盛,让他们觉得失了脸面。
贺知易和贺知书则是一头雾水,他们一直在书院寒窗苦读,对于知味记的事那是半点不知,想说都没有地方说去。
贺美娘呆愣愣的,只搅着手中的帕子,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尖。
再看三叔三婶一家,贺知春心中叹了口气。
她早该想到了,这府中若是有那拖后腿的人,非这夫妻二人莫属了。心思不正也就算了,还没本事。
只见贺三婶心虚的往后退了退,靠在墙面上,尴尬的回道:“指不定是咱们之前放出去的那些仆妇呢?他们可都是嘴上没有把门的,说不定就得乱说主家的是非,尤其是阿俏以前院子里的小荷。”
贺余冷哼了一声,“三弟妹你可想好了再说,某只给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被某查出来是谁向福满楼走漏了风声……你们都知道的,这府里头你们惹谁都行,唯独阿俏不行,阿俏就是某的命。”
贺三婶手一抖,突然想起了当年的一件旧事。
那时候阿俏不过是五岁上下的年纪,端是生了一副好模样。那时候岳州使君还并非崔氏,乃是姓刘。刘使君老来得子,将他那胖儿子宠上了天,小胖墩儿不懂事,一见了阿俏便非要抢回去当童养媳,不然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贺余当场就翻脸了,抱着贺知春便离了席,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刘使君见儿子不吃不喝的,夜里就遣了仆妇要将阿俏抱过去。那时候贺阿奶当是阿俏造化来了,又不过是个女孙,便让刘家给抱走了。
贺余外出回到家中,气翻了天!提溜了一把板斧,带着三个拿着扁担的半大小子,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刘使君府,将小胖子好好的教训了一顿,把阿俏给抢了回来,硬是一个月没有同贺阿奶说上一句话。
刘使君打那以后发现自己个诸事不顺,想拿点府衙里的银子花销花销,不好意思,一个大子没有!想做的啥,都感觉极其不痛快。
他并非是岳州本地人氏,贺余想给他使点绊子,不说伤筋动骨,让你气死总是可以的。
这事以后,府里头谁人不知道,阿俏就是贺余的命根子,平日里小小的欺负她一下没事,但若是来真的,贺余拼了官职不要,都要为阿俏出头。
贺三婶越想这样的事儿越多,顿时慌了神,结结巴巴的站了出来,连看也不敢看贺余,只对着贺知春哭道:“可……可能是三婶说漏了嘴,我也不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儿。那日在市集上我遇到了大嫂,我一时得意,便说那知味记是我们贺家的……”
她说着,拿出帕子擦了擦鼻涕,“阿俏阿俏,我也不知道那家子黑心肝的,会勾结福满楼。我就瞧着她们上次来府里头闹太嚣张了,想要出一口气。”
贺三婶的话刚说完,贺三叔便跳了起来,劈头盖脸的一通骂,“你个败家老娘们,生不出儿子也就罢了,别忘了咱们老了可是要靠几个侄儿养老的!”
一旁的贺知蓉见状,吓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大哭起来。
贺余冷冷的看了贺三婶一眼,看得她双腿打颤,然后扑通一下跪在了贺阿爷的面前,“阿爹,这里头若是当真有大哥大嫂的事,那就别怪儿子不留情面了。阿俏和崔九此番差点儿没了命,便是我不追究,崔家也不可能罢手。”
他说着,站起身来,“弟妹同某回一趟米花村,当着大嫂一家子的面,好好说道说道。知礼,把那些东西带上。”
“阿爹,咱们不应该先让衙役把福满楼的人全抓了么?不然他们若是畏罪潜逃……”
若是她没有想错的话,要么福满楼背后的主子本身不是崔大郎就是晋阳,知味记才开多久,那二人远在长安怎么可能会知道一个小小的酒楼?还索要菜谱。
她可不相信什么恰好在躲雨的时候便被人抓了去,分明就是福满楼借着两人中毒之事,将她引了出来,然后让人在街角躲着寻机会打她闷棍。
贺余欣慰摸了摸贺知春的头,“放心吧,早就抓了。那两个混混一打就招了,福满楼逃不掉。至于长安城的那两人,阿爹没本事现在为了报不了仇,但是阿俏等着,阿爹迟早有一日,会为你讨回公道。”
他说着,悄悄的附在贺知春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贺知春顿时喜上眉梢,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马车一路朝着米花村驶去,虽说几乎每年夏日都会寻上几日前来这里避暑,但对于贺知春而言,其实已经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听着荷塘里鸭子嘎嘎声,树上的蝉鸣声,沟渠里哗啦啦的水声,都让贺知春有一种重返故里的亲切感。
贺家老宅就在村子口,宅院盖得最大的那间便是,远远地便能瞧见院子里头的大桃树上红彤彤的桃儿。
“老二,你怎么来了?”贺余刚一下马车,正在门口纳凉与人说着闲话的贺大伯便瞧见他了,有些不自在的站了起手,搓了搓自己的手心。
贺余已经多年不曾来这里了,便是来米花村,也是去瞧嫁在村中的长女贺知诗。而且上次还闹得那么僵。
贺知春也想跟着下马车,被贺知礼瞪了一眼,无奈的跳到了他的背上,趴在上头做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贺大伯其实生得也算不错,就是老驼着背,像是腰杆子怎么都伸不直一般,形容有些畏畏缩缩的。
“大哥,贺余有事相询。”贺余黑着脸,冷冷的开口说道。
此刻正是落日时分,家家户户都在躺在门口的竹床竹椅子上摇着蒲扇山南海北的吹着,一瞧贺家门口这阵仗,都纷纷的聚拢了过来,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因为贺余是村中身份最高的,也无人敢上前搭讪,只有几个不知事的孩童大声嚷嚷着,“升平哥升平哥,你岳父老子来了。”
他们喊的是贺知诗的夫君赵升平。
贺知春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贺知诗了,听他们一喊,也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只可惜人群中并没有贺知诗。
贺大伯再傻,也瞧出来了来者不善,领着贺余一行人便进了门。
乡下土地并不算太贵,当初贺余造这个宅子又几乎是花掉了全部的银钱,是以这府里瞧着气派得很,比贺知春他们在岳州的宅子要大得多。
来来往往的长工仆妇们第一次见到贺余,都停下了脚步来看好戏。而门外的那群乡亲们,凡是与贺家有些交情的都前后脚的跟了进来。贺大伯有心制止,奈何平日里就是个老好人,没有啥威信,说了半天也无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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