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有一个半间屋大的山洞,亮着一只破了纸皮的灯笼。昏黄的灯光下,没有皮毛,没长尾巴的周疯子拼命耸动着自己的屁股蛋子,他身子底下,疼在某处伤在心里的新媳妇早已哭干了眼泪,喊哑了喉咙,挣扎没了力气,只剩奄奄一息。周疯子没长尾巴?这等天杀的事还要掌灯?也许有吧,不过长在前面了。他发泄着,随着自己的耸动,嘴里嗷嗷的骂着:“日你娘的袁项城,日你娘的老佛爷;日你娘的大清国;日你奶奶的洋教士,日你奶奶的八国联军......”从官兵到大清国,从洋教士到洋枪队,周疯子一一问候,只不过是辈分有些区别,这一夜,他的骂声没有停过。
洞外寒风又起,像极了山神爷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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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1-11-22 11: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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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子张老六一头栽进柴火堆里,手里刚点着的烟袋碰到他的脸上,晃出了一片火星,也赶走了张老六的瞌睡虫。“四更了,三小儿他娘,怎还没到呢?莫不是记错了日子?”张老六重新坐回板凳,打着哈欠,从烟包子里转着烟袋杆。
“兴许,就是记错日子了,要不,你们先回吧,鸡都叫了,有事叫长贵再喊你们。”长贵娘没了主意,只能应付着,“明里就叫他三爷爷再去马家口问问,先回吧,劳烦大伙了,到时再来帮把手啊。”事还没成,旱烟茶叶下去不少了,但心里再急,礼道是不能缺的。众人就带着倦意叹着气,叽叽咕咕交头接耳的走了。
长贵他娘这番话,既是糊弄别人,也是安慰自己,更是给蹲在墙角低头叹气的儿子张长贵宽心。她还嫌不够,拍拍儿子的肩膀说:“儿啊,你也炕上歇歇去吧,天亮了叫你三爷爷去问问啊,没事的,指定是记错了日子。”张长贵没起身,就那样蹲着左右拧着身子。
“不了,我等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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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1-11-24 16:5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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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乌藏山后,东天满红霞。
西南山口上,最先醒来的是徐友金,就是十五六的少年金子。金子睁开眼睛,方觉得全身酸痛,骨头都冻酥了似的,双手却被反绑在树上,站起来看看路上,刚看见驴,棉裤就自己秃噜下来了,鸡皮疙瘩马上就满了。裤腰带呢?在后面,绑着手呢,金子只得蹲下大声喊。
“姐啊,姐......二叔,二叔......”没人回应,倒是黑驴嗯啊的应了几声。喊人喊不应,金子只有喊黑驴了,“大耳朵花儿,花儿啊,得儿驾,架,咦,咦咦......”
驴是母驴,叫花儿,架是前进,咦是左拐,这都是车把式赶牲口的行话。花儿真的朝着金子过来了,过来就舔金子的手。原来在家金子经常偷着拿东西喂花儿,今儿一根萝卜,明儿几粒黑豆的,都是放在手里等着花儿来舔。现在也该着花儿报恩了,这畜生比那没长尾巴的强多了。舔了好几回,终是咬住东西了,摇头一拽,没拽动。这世上还有比驴更倔的吗?拽了三五回,花儿愣是把缠在金子手上的裤腰带解开了。金子大喜,差点搂住花儿亲两口,捏几下手脖子,系上裤腰,向四周望去。
金子身后的几棵树上,一拉溜绑着那几个人,不知道死了还是昏迷。金子解开二叔,哭喊着连摇晃带扇嘴巴子,竟然真把徐建达弄醒了,两人又如法炮制,救醒了另外三人。看见大人都醒了,金子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呜呜大哭,“二叔,俺姐不见了,车上的木柜,酒,包袱都没了,就剩板凳了......”他还是个孩子。徐建达老脸一沉,叹了口气,清泪盈眶。
“我等救了个畜生啊,我这老眼该瞎了,害了二妮子啊。”众人也跟着怒骂凄泣。徐建达用袖子蘸几下眼睛,脸色戚戚的说:“咱们找找吧,仔细寻寻啊,活要见人,死要有尸,也算对咱老徐家和张家有个交代。”
半个时辰以后,徐建达在山洞里找到了气若游丝的新娘子,还是叫她二妮子比较好,因为此时她根本没有一丝新娘的样子。上衣敞开,胸脯上满是牙印,累累血痕,下身被扒光,两股间红白黑一片狼藉。二妮子全身颤抖,两眼紧闭,却挡不住泪如泉涌。徐建达心里一酸,老泪横流,一边为二妮子简单清理,穿好棉衣,一边颤颤巍巍的哭泣,“二妮啊,苦命的孩儿啊,都怨二叔该死啊,我瞎了狗眼......”又帮二妮子把脉按摩,掐人中,捶后背,按胸腹,拾掇了好久,二妮子终是啊了一声,嘴巴张开,一声哭腔随之而出。
“我的娘啊......”
日期:2011-11-24 17:00:12
这一嗓子,裹着委屈,满是怨气。山洞里落下几许土榍石子,山岗上槐树也轻摇身躯。
爷俩抱着头痛哭了一阵,徐建达背着二妮子走出山洞,下了山。
“叔啊,现在怎弄呢?”大家心里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徐建达略微沉思,脸色一禀,有些严厉地说:“今天的事,关着二妮子的生死和徐张两家的名声,大家都把嘴捂严实喽,走,还去小张庄。”他心里明白,此番若是回马家口,二妮子怕是要一辈子老死徐家,保不齐还要寻死觅活,小张庄也难以答复,毕竟有婚约在前。事已至此,倒不如硬着头皮闯一回,事在人为。徐建达相信,除了畜生,人心都是肉长的,万事还需嘴皮子说。
“倘是刚才有些力气,早在石头上一头撞死了,二叔,咱别去丢人了,金子,把驴脖子上的绳子给姐解来。”二妮子刚能说话,就要哭着寻死。女人家名声是大事,况且还有那么多人知道。金子只是一个劲地抹眼泪,没动弹。
“混账”,徐建达有些生气了,拿出了长辈的威严。“蝼蚁尚且贪生,有罪之人变着法的东躲西藏,就想求活,你却要寻死?咱都是被人害了,怪不得你,你若再有这想法,为叔我只能先死在你头里。”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到最后,又流下两行眼泪。二妮子也不再做声,只剩下默默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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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1-11-26 17:2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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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初升空,雪野半边红。
“三小儿啊,你别在那蹲着了,天亮了,去把你三爷爷叫来,我再包些点心。”看着儿子在墙角了蹲着,长贵他娘心里难受。碰见这样的事,人心里都没准了,何况一个娘们家。张长贵也不搭腔,站起来出了堂屋,打开篱笆门,正好看见徐建达走到门口,张长贵脸露惊喜,往徐建达身后一看,驴,车,盖着红布的人都有,长贵乐得扯着嗓子喊开了。
“娘,娘啊,来了,送亲的客来喽......”
长贵他娘惊得差点没从炕上掉下来,趿拉着棉鞋就出来了,欣喜之中又板起了脸,刚想责备来人为甚这么晚时,被人抱进屋的新娘子没站稳,一下瘫在地上了。早前愁得不轻,听长贵一喊惊得不轻,看见人确实来了喜得不轻,这会儿啊,又把长贵他娘吓得不轻。
“哎吆,怎的了,这是?快,三小儿啊,快抱炕上,啊?这孩子怎的了?”
长贵把新娘子抱到里屋炕上,长贵娘拉过被子盖好,跟进来的徐建达拉着金子噗通一声就跪在长贵娘的跟前,俩男人呜呜啼哭。长贵娘哪见过这阵势,这一阵折腾谁受得了啊?一屁股墩在炕沿上,半晌没回过神来。愣了好大一会儿,长贵娘忍着酸楚问道。“你说,亲家叔啊,你说到底这是怎的了?”徐建达跪在地上,一滴眼泪一个坑,抽搐着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讲了个明白,话刚住嘴,长贵娘嗷的一嗓子,捂着脸嚎啕大哭。床上的二妮子也回神了,也是声泪俱下。眼看着喜气洋洋的一间洞房,一时间竟成了哭丧的灵棚。
“啊,我的娘啊,我可怜的孩儿啊......”
“啊,我的娘啊,我的命怎这么苦啊......”
张长贵个虽不高,也算有些骨气。这新媳妇可是他家好几年的劳作,加上四五年的等待换来的,甚至还把爹累死了。此刻他脸色发青,咬牙切齿,一脚踢开门,从门框上抄起一把镰刀,喊骂着就要出门。
“狗日的,我日你亲娘,我非要了你的命......”
日期:2011-11-26 17:3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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